第八篇(2)

 

到了老百姓这里,因为底下已经没有可以这样强迫的人了,所以就会显得很为难。按照如上的理论,如果人类社会都以此为道,就会如百万次的道理循环反复后重回根本。毕竟“百姓也是人,皇帝也是人,不用顾忌”,如果得到了这样的许可,百姓也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天皇身上,他巡幸的时候要他停止,他居于行在时叫他“还朝”,天皇的起居饮食全部都要按照老百姓的想法安排,致使他不能锦衣玉食,必须吃糙米饭,如果这样的话,岂不意味着日本人民没有支配自己的权利,却有支配他人的权利?

这就好比人的身、心被分置两处:自己的身体却像是栖息着他人灵魂的旅馆;像不会喝酒的人的身体里装着酒徒的灵魂;像儿童的身体里装着老人的灵魂;像盗贼的灵魂借用了孔夫子的身体;像猎人的灵魂栖息于释迦牟尼身上……结果不会喝酒的人痛饮美酒,酒徒喝着糖水大呼过瘾,老人爬到树上玩耍,小孩拄着拐杖四处应酬,孔夫子带着门徒去偷东西,释迦牟尼拿着猎枪去杀生……总之,四处都会有奇离古怪的事情在不断地发生。

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是否可以称为天理人情、文明开化?即使三岁的孩子也会给出否定的回答。数千百年的日本学家、汉学家们,却吵着什么上下贵贱名分的区别,其用意,就是要把别人的灵魂移入到我们身上。他们声泪俱下、娓娓道来,直到世风日下的今天,他们的影响力渐渐有所显现,但却是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风气。于是这些学者也得意忘形,而那神话里的诸神、周朝的圣贤们在九泉之下也该满足了。

且列举其中一二吧。

借着政府强势压制民众的舆论,在前面已经讲过,这里就不再赘述。那就先谈谈男女之间的事吧。能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不论是男是女,都是人。也就是说,男人女人都是人世间所不可欠缺的。天下不可一日无男,也不可一日无女。他们对世界的贡献是一样的,但同时男女还是有别的:男人的力量较强,而女人则较弱。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比力气,男人一定会胜过女人。这就说明男女并不是完全相同的。

当今社会,如果有人靠蛮力抢夺别人的东西,或羞辱别人,就会被视为罪犯而遭处罚。但奇怪的是,出现在家庭中的暴力,却为什么没人为弱者声援呢?

《女大学》一书中说,“女人有三从,幼时遵从父母,嫁人后遵从夫婿,年老遵从儿子”。幼年时的女孩要听从父母的话是无可非议的,但嫁出去后要怎样遵从丈夫呢?这个遵从就不能不问了。从《女大学》的逻辑看,丈夫沉溺酒色,打骂妻儿,极尽放荡淫乱之事,老婆也应该听从他的,要把这个奸夫当成上天来尊敬,对他和颜悦色地规劝,不可计前嫌。如果按照这种说教的逻辑,不论什么样的奸夫,好女人都要被他所束缚,即使蒙受了天大的耻辱,也不得不忍受,不能记恨在心,顶多只有温婉规劝的权利,至于奸夫接不接受她的规劝,则要看他的心情。奸夫就是天,女人只能听天由命。

佛教经书里也把女人说成是罪孽深重的。这么一来,女人一出生就和背了罪名的犯人没有两样。此外,《女大学》对女人的责备也非常严厉,《女大学·七出》中有“淫乱则休”的记载,这对男人来说是非常严重的偏袒,同时也是片面的教条。其主旨,正是因为男人的力量比女人强,所以是根据力量的大小来决定男女的上下区别的。

还拿上面的奸夫的例子来说,就自然会扯出纳妾现象来。原本世上出生的男女数量应该是差不多的,根据西方人的实验,男人出生率比女人要高,大概是男二十二女二十的比例。如果一个男人娶了两三个女人,这就违背了天理,甚至可称之为禽兽。同父同母之人称为兄弟,父母兄弟住在一起称为家庭,但现在有着同一个父亲,母亲却不一样,这的家庭不应该纳入人类家庭,无法体现人类的家庭意义。不论楼阁多么气派,房间多么华丽,但在我看来,那都不是人住的,而是兽类的;妻妾成群还能和睦相处的家庭,古往今来都没听说过。小妾也是别人家的女孩子,只是因为要满足男人的一时欲望,就把别人的女孩子当做泄欲的工具,这难道不是罪人吗?

或许有人会说“只要处置得当,就算妻妾成群也不会对人情有所妨害”。这是夫子为维护自己的说辞。如果妻妾成群没有不对,那一个女人也养几个丈夫,然后管他们叫男宠,并视其为家庭二等亲眷如何?如果像这样管理家庭,对人间交际的大义没有丝毫妨害,那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自当闭嘴。但我还是要提醒天下的男人好自为之。

或许有人说:“纳妾是为了有后代,孟子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的观点是,没必要去探究这句话最早是倡导天理的孟子说的还是孔子说的,这都是罪人的言论。试想,娶妻未生子,这怎么就是大不孝了呢?就算是托词,这也未免太过分了。只要心是人肉长的,谁会相信孟子的这种妄言呢?不孝的本意,是指孩子背弃道义,使双亲感到不快。站在老人的角度,他们会因为子孙出生而感到高兴,即使是孙子出生晚了,也不能说是孩子的不孝啊。试问天下父母,孩子遇到良缘而娶了媳妇,结果因为生不出孙子,就叱责媳妇,鞭笞儿子,甚至断绝父子关系吗?世界如此之广,却没听说过有这种怪物。这本来就是不值一驳的空论,人们只要扪心自问,自然就会有正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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