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出现洪通、张才、洪瑞麟等美术家名字的纪念石,大约也只让路人如见墓石般的愕然一惊而已。
倘若在东京旅行的时候,逸出一般观光者漫漶的范围以外,散走进里街巷道,一些志记物(常常小而不起眼,有时是一根石材的角柱;有时是锈蚀的铜铁牌子)加以留意,大约像这样的意思:(一枚角柱上刻记)"新坂(福山坂)旧福山藩主阿部宅邸的道路。坡上一带是学者们居住的区域,也是夏目漱石等许多文人住过的地方。西侧崖下一带,旧名丸山福山町,是名作家樋口一叶临终之地。"或者:(一块铜牌上刻蚀)"这里是伊势屋当铺的旧址,一八六 年创业。女作家口一叶从廿四岁起,就时常光顾这家当店。"又或者:"炭团坂,评论家坪内逍遥写作《小说神髓》和《当世书生气质》的时候,即寄寓在这附近的房子。"我们至此可知道,文学的界限其实隐隐套合在一般"东京观光案内"地图上的。而实际上许多世界名城(如巴黎等)常有历史文化的地图发行,以飨旅行巡礼的人。
话说一九九四年我着手拍摄一系列关于中国现代作家(一九一 至一九四 )的报导纪录片,留意到之中不少留日学生,(那时是明治末和大正初),且从彼国开启一扇窗,向世界观看的。虽然起初他们也如同当时清国其他公费生一样,抱着学医、学经济之类的"实务",后来却走上文学的道途了。
九四、九五年阅读的文献(有的是他们的自叙,有的是小说),当中出现彼时的日本国背景,也反映他们的思想,于我是颇饶兴味的。譬如鲁迅记写道:"东京也无非是这样。上野的樱花烂漫的时节,望去确也像绯红的轻云,但花下也缺不了成群结队的'清国留学生'的速成班,头顶上盘着大辫子,顶得学生制帽的顶上高高耸起,形成一座富士山。也有解散辫
子,盘得平平的,除下帽来,油光可鉴,宛如小姑娘的发髻一般,还要将脖子扭几扭。实在标致极了。"这是鲁迅讥嘲留学生掩藏"猪尾巴"的法子。那将头发解散盘在帽里的,自然想要随时重编起辫子的缘故。
鲁迅烦厌与他们为伍,出发到尚未有清国留学生的本州极北的仙台去学医了:"从东京出发,不久便到一处驿站,写道:日暮里。不知怎地,我到现在还记得这名目"。鲁迅这样带过一笔,勾起深深的当时心境。诚然,直到今天乘东京都内铁道线,仍可见"日暮里"这个站名,毫无变更。看到这名字,现今的我们一样有类似的茫漠之感。晚了鲁迅十年,已经是大正时代到来的郁达夫,小说《银灰色的死》中的东京是这么样的:"雪后的东京,比平时更添了几分生气。从富士山顶上吹下来的微风,总凉不了满都男女的热心肠:在上野不忍池的近边,在一群乱杂的住屋的中间,有一间楼房,立在澄明的冬天的空气里太阳的光线,从那紧闭的门缝中间,斜射到他的枕上的时候,他那一双胡桃似的眼睛,就睁开了。"
这就是主角的登场 一个孤独、好读的留学生,最近因为在中国那边丧亡了他的新妇而消沉下去:"他近来的生活状态,比从前大有不同的地方。自从十月底到如今,两个月的中
间,他总每是昼夜颠倒的要到各处酒馆去喝酒。"
看来悲伤成为买醉放荡的借口了。在力求振作的时刻:"他的书的字里行间,忽然会跳出一个红白的脸色出来也有斜视他的,也有点头的,也有把上下的衣脱下来的,也有把雪样嫩的纤手伸给他的。到了那个时候,他总会不知不觉的跟了那个纤手跑去,同做梦的一样,走了出来。等到他的怀里有温软的肉体坐着的时候,他才知道是已经不在图书馆内了。"
不同的文士,对昔日东京有个别体验。现下东京的酒色社会已经国际化,但骨子里大约不甚改变。杨逵在郁达夫抵到的十一年后的昭和时代,只身打从当时是殖民地的台湾,来到"内地"的东京来。六年后发表融合着他日本生活经验和思想体验的短篇小说《送报夫》。同样是上野公园,杨逵的描写 一个既已失业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