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京"立教大学"的"公报部"出来,我们摄影组每人臂上戴了"立教大学取材"挽章,允许在周作人母校各处拍摄。这是透过木山先生事先的安排。稍后,在百周年的纪念册中了解到:周作人一九 七年进学时代的"立教大学"是在"筑地",而非现今校址的"池袋",找到两三张"筑地"校舍的旧照弥补了一部分缺憾。周作人在此研读希腊文,并展开对文化人类学广阔的视野。"我并没有预计在你们的镜头中演出的"木山先生发现我们已自然地、悄悄进行他的现场访谈的时候说。
木山英雄教授最近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前辈松枝茂夫(九十岁)合编《周作人选集》,所以话题正多。午后在神田书肆的时候,他明确的用手挡住摄影镜头说:"请不要 在这样的地方嘛。"
在神保町里街"内山书店",访问了鲁迅挚友内山完造的侄儿内山篱先生,谈上海时代的内山书店。他的父亲即被鲁迅延聘到上海去教青年人木刻版画的内山嘉吉。
现今为总经理的内山篱在东大修习"中国现代文学",他的汉语之流利超过到目前为止东京所会见的任何学者。
外国人在东京以文学散步的姿态出现,多至"丸善"、"纪伊国屋"之类的大型连锁书店,即可略见文学出版品目之胜。神保町表里街道的旧书买卖铺子,大抵也能以观光的心情逛去。书铺总在明显的位置,墨笔写着"高价收购旧书"之类的宣示,这使"古本"源源流通,书目林林总总,从"兰学"(早期称来自荷兰的西洋学问)医道解剖图,到某届日本海军士校的卒业纪念册无所不有。台湾大学研究者张良泽即在东京古书店寻获芹田骑郎一九四三年在台湾山地经验写的小说《尤加利树林里》的原稿。
当然,更多的是,一套套文学的、史学的和美术的全集,叠落齐整,上用纸片圈围标出价码。在台北差可比拟的旧书肆,大约只有一九六 年代前后的牯岭街那些书棚。摊铺的主人对自己的收藏了若指掌,且往往对某些属类有所专攻。东京神田那长溜的几十家古书铺子,都有那么一位主人在那里,只是几乎掩埋在故纸堆里,静静地露出一张与书页般的黄脸。一旦成交,店主人会拿出抹布慎重地拭去灰尘 以示该书籍之古,再盛袋递上。
一般逛书店的情形,较辛苦的是冬季,街角与店内温差太大,一手抱着甫脱下来的大衣、围巾,在狭窄的甬道里挤进挤出。就是店员之盯梢,目前因为电子监测系统的发达,已不大
觉得。
书铺的经营者要给客人好印象,就得有那种"不大监视的态度"。周作人记写的"丸善"书店(Maruzen),情比初恋那样的不易忘记:"我所记得的都还是那最初的旧楼房。楼上并
不很大,四壁是书架,中间好些长桌上摊着新到的书,但凭客人自由翻阅,有时站在角落里书架背后,查上半天书也没有人注意,选了一两本书要请算账时还找不到人,须得高声叫伙计来"。这儿说的是日本桥通"丸善"的旧址。周作人从清末就在此店买书,应眼见它愈做愈昌,现在几乎是全日本最大的书业了。我每回买画册、文具,无不跑进这一家去,如今大小城市皆都有"丸善"也。
周作人还记过在本乡"相模屋"旧书店买过德富芦花(《不如归》的小说作者)的西文藏书一册,周作人归国的时候把它卖掉。一九一九年去东京时,又在东京大学前的旧书铺里重见该书,赶紧再买回来,这种几度进出的事。
我作为一个外国人,又不通日语,透过迻译的文献去了解,加之日文中的汉字猜度,在日本的旅行中聊生了这样的趣味。
在日本本国人的情形,透过到处立有的"文学碑",与所阅读的文学作品相联系,文学者和情境在国民心中,同实生活的图景紧密贴合,大约是普遍的罢。友人张恒豪曾谈起参与台北市筹设台湾文学家纪念碑的事,之中不乏有"翁闹"之类的只有研究者熟知的早年小说家的名字,倘设仅止于立碑,相信对国民的意义不大。就像最近发现中山北路三段一些行道树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