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年底,炸炒米的生意最好。不用吆喝,开炉一声炮响,就表示老叶那里炒米已经炸起来了。小孩子心急难耐,缠着大人哼哼唧唧,终于得到批准,立刻端着个装了米的笸箩屁颠屁颠跑过来排队,夹肢窝里还夹着一个袋子,有时把米弄撒了,一群眼尖的鸡立刻跑过来,一会儿就啄个精光。很快,由淘箩、筲箕、脸盆等各种容器组成的队伍就排了长长的一串。以物代人,不必一直守着,只要时不时把自己物件往前挪挪就行,没有人插队也就没有了吵架。炒米是家家必备之物,经济好一点的,则增加一点花样,炸上一点黄豆、玉米、年糕什么的。黄豆炸出来酥酥的,非常好吃,可惜就是量太少,所以也比较金贵,毕竟在更多情况下它是被拿去做豆腐的。有农村亲戚的,还会在过年时炸一些山芋干,炸过的山芋干,酥脆酥脆,甜津津的,越吃越想吃。
每炸好一炉,老叶就支起了炉子,拿抹布把炉膛内腔擦拭一下,进行下一锅准备。只有不断地擦拭,才能除去炉膛内壁上的焦灰,使得每一炉炒米炸出来都白花花动人。老叶自己却总是弄得满脸满嘴的黑灰,鼻沟两边也是乌黑黑地发亮。
“呱嗒、呱嗒”的风箱声里,炉火起伏跳跃着,映得老叶黑黝黝的布满皱纹的脸庞时明时暗地变幻着。老叶总是很专注的样子,盯着炉子里的火头时,两颗眼仁老是要往一块凑,偶尔伸一下手把破表盘扶正。他很少说话,别人在一旁说笑,他也不搭腔接句,一脸的严肃。我们有时趁老叶起身给炉子添煤时,就会冷不丁地猛拉几下他的风箱,炉子里的火便一下子蹿了起来。老叶也不发火,只是用那对白多黑少的眼睛瞪我们一下,作为一种无声的训斥。
一天中午,老叶炸完炒米,拿出自带的午餐正要吃时,来了一个跛腿老丐站在面前,眼巴巴地朝他望着。老叶看他眼里露出饥饿的神色,遂把那午餐让给了老丐。老丐也不客气,一气吃完,用衣袖抹了抹嘴就走了,走出十来步远,又回来将手中一颗核桃给了老叶,说是能讨吉利。这个核桃用一条红线穿着,黄褐的表面被磨得光滑油润,放出一丝诡异的幽光。下午,刮起了风,没有什么人来炸炒米。无聊至极的时候,坐在避风墙下的老叶从口袋里摸出了那个核桃,把玩着,那拴核桃的红线突然断掉了,核桃掉在了地上,骨碌碌滚到了坡沟那一边。老叶起身就去捡,弯身拾起核桃时,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他刚刚坐那里的一堵墙倒了,灰尘起处,他的转炉连同坐的小椅全被埋在一大堆砖头下……老叶看呆了,要不是捡核桃,他不死也是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