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歌再次斟酒,杨策立即示意绫子扶她坐下,随即转身回座。
华太后盯着他的轩昂背影若有所思,凤眸闪过机芒,朝绫子吩咐道:“扶公主回殿歇息,仔细伺候。”
绫子应下,扶了公主退出宫宴。行出大明苑,步履轻浮的宁歌推开绫子,快步行走,与方才的跌撞摇晃判若两人。绫子紧紧跟上,惊讶地叫道:“公主,你怎么……”
“你先行回殿,无需伺候。”宁歌顿足,娇柔嗓音却显不容抗拒。
“公主当心。”绫子晓得公主欲往何处,便转身离去。
转过回廊,绕过宫殿,来到皇城西北的文渊殿,二皇子宁夏迁往魏王府之前的寝宫。寻常,留守宫人自然让湘君公主自由出入,此时见她前来,亦是如此,纷纷退出殿外。
宫人时常打扫,殿阁簇新,桌案明亮,依然是往常光景。腊梅玉雕书案上,笔墨仍是那时的摆放,仿佛她在研墨、他在写字,他说:“阿君,你研的墨最合我的心意,若你出嫁了,便没人帮我研墨了。”
东窗下,琴案上,湘君锦瑟已随他远去北疆,唯有午夜梦里满怀孤冷瑟调。她坐在琴案前,他坐于她身侧,包围着她,教她鼓瑟。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神思恍惚地听着,周身皆是他的温暖、他的衣香,她只愿琴瑟永远合鸣。
烟雾帘幕处,他追逐着她的身影;明亮大殿上,他与她遥遥相对、深深凝视。
他面目俊美,倾国倾城。她容光妍秀,惊世撼尘。
他与她,生就一对仙侣璧人。
抚过玄白帷幔,流连于玉璧屏风,宁歌恍惚看见他温暖的笑靥、醉人的目光,看见他衣袂当风地朝自己走来,看见他从身后搂着自己站在窗前仰望夜空,看见自己耍赖地悔棋而他只是宠溺地笑,看见他从自己微蹙的眉心一路吻下直至柔软的唇瓣……
“谁?”宁歌惊骇出声,蓦然察觉大殿门扉处的轻微声响。
“公主莫慌。”杨策淡笑着挺立于大殿明亮处。而帷幔深深的内殿,灯影暗寂,唯有袅娜身影郁郁流连,那纤弱剪影,在他眼里,有道不尽的寂寥与忧伤。
“出去!”宁歌重重甩开帷幔,步出内殿,双眸涌现丝丝厉色。
“此处便是魏王迁出皇城之前的寝宫?”她的疾言厉色,杨策微感诧异,却不惧她的怒气。
“出去!”宁歌严厉喝道,再无多余言语。
杨策微笑着颔首,面朝着她一步步退出大殿,退至门廊处,伸展双手,“臣,已退出大殿。”
虽自称为“臣”,却无半分为人臣子的恭敬。宁歌知道他是跟踪自己而来,却无意明言。立于大殿门内,她漠然道:“杨将军,南萧旧臣斥你为‘杨贼’‘逆贼’,不知你如何应之?”
杨策一笑,“杨某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本是无愧于心,如何应之,似乎没必要。”
宁歌明眸流转,华灯下,眸光厉然,“君子之言,忠而不佞;小人之言,佞而似忠,而非闻之者,鲜不惑矣。忠而能仁,则国德彰;忠而能智,则国政举;忠而能勇,则国难清,故虽有其能,必曰忠而成也。仁而不忠,则私其恩;智而不忠,则文其诈;勇而不忠,则易其乱,是虽有其能,以不忠而败也。”
杨策仍是笑,“公主之意,杨某虽有其能,却以‘不忠’令大萧亡国?”
门廊处明亮的光影洒了他一身,照得他眉峰的笑意愈显风流与俊爽。宁歌冷哼一声,“莫非……不是吗?”
杨策长身挺立,身形峻挺如松,“公主觉得‘是’,便是。不过……忠之为道也,施之于迩,则可以保家邦,施之于远,则可以极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