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阙 歌吹凤凰阙(5)

极天地?果然鸿鹄之志!宁歌更是鄙夷,冷冷反问:“无家邦,焉有天地?”

天地!天下!他果真志在于此么?

杨策眼中微现的锋芒暗暗收敛,“公主言之有理,无家邦,焉有天地?杨某乃乱臣贼子、混世枭雄,为人鄙夷,理所当然。既是有所为,世人总会判予是非对错,我又何须在意别人指戳?庸人自扰罢了。”

宁歌不想与他多言,跨出大殿,往外行去,“杨将军倒是两袖清风。”

杨策紧紧跟上,默默陪在左右。

夜风清凉,枝叶乱颤,款摆出窈窕枝影,这一瞬相交纠缠,下一瞬擦肩而过,再下一瞬携手并进,亦如世间男女,形形色色,诉尽百态。

宿卫渐多,宫灯渐亮,浓郁的夜色在明纱宫灯的照映下,悄悄隐退。

宁歌厌烦他的跟随,却也不想出言驱他离开--或许,他又该针锋相对地与她争辩了,就这样吧,静静地走在宫道上,夜风吹拂,心平气和。

临近凌菡池,却闻孤涩琴音哀哀传来,伴有低唱之音。

凌菡池乃皇城广阔之湖泊水域,植有数种荷花、莲花,此为五月初,那墨绿荷叶漂浮水面,在暗红的光影里,一片片的似墨浓稠,遮掩了那水光的潋滟。

池边白玉圆地上,宁泽席地而坐,身前石案上一把古雅桐木琴,琴身流水断纹,谓曰:断纹琴。宁泽十指抚按,流泻出低抑沉郁之音,仿若深夜行人,郁郁独行,黑暗笼罩,看不见前方的路,绝望满怀。

而萧顶添,身形摇晃,步履踉跄,全然是酒酣狂态。他忽然站住,举着酒壶往口中倒下去,抹了一把嘴角,将酒壶掼在石案上,“我来。”

宁泽起身,解开紫红锦袍,随手扔在地上,拿起酒壶就灌,亦是孤傲不驯、放任轻佻的癫狂之态。断纹琴在萧顶添的拨弄下,音律渐高,音质悲旷,隐有肃杀之声,仿似要发泄出奏琴者积蓄已久的郁气与悲怆。

宁歌晓得,此乃宁泽所作琴曲之《酒狂》④。多年来,宁泽虽是位极尊位,却无朝堂实权,只是一个尊贵的傀儡罢了,这便是宁泽的不平与悲郁。政事决于华太后,他日日酒酣、夜夜笙歌,索性做个悠闲的风雅帝王,好让华太后对他失望,继而放手统驭朝政。

而萧顶添,竟与宁泽饮酒奏琴、高山流水,许是惺惺相惜吧!

一曲罢了,两人勾肩搭背地饮酒、跳舞,仿若两个不识世间愁滋味的小男孩。

杨策赞道:“琴音极好,至情至性,酒酣之下,方显本色。”

夜风送凉,宁歌清冷反问:“你也懂琴音?”未及他回应,她漫步至石案前,随手一扫,泠泠冰弦即有琴音冷涩泻出,如水流击石,隐有铿锵之调。

宁泽跌坐在洁净玉砖上,呼呼喘息,见是妹妹,失笑道:“皇妹,是你呀!怎么不在寝殿歇息?杨将军也来了?”

杨策欠身行礼,“臣,叩见陛下。”

萧顶添瞥杨策一眼,目中隐有怒气流露。

宁歌伸手拉宁泽起来,劝慰道:“宫宴也该散了,皇兄,皇嫂在崇华殿等着你呢,是时候回殿了。”

杨策和善道:“夜深了,杨某护送侯爷一程。”

此言道来,极为温润妥帖,在萧顶添听来,却全然是挑衅与冷嘲,在宁歌听来,亦是讥讽为多。但见杨策挺身直立,并无半分不敬与谦恭,唯有眼中的些许笑意在夜风中刺疼别人的眼。

萧顶添猛地冲到他跟前,揪住他的衣领,目露凶光,“逆贼,若非你叛国,我大萧怎会亡于北宁?你为何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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