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到黄牌,降到蓝牌(3)

这些话很温暖,东北公安局的干部水平高,态度也稳重,叫我心服。他问我的一个组员陈东海的情况。他拿出纸烟叫我吸,我不吸。他说:“你吸吧,我负责。”我就吸了起来。最后他说:“咱们谈的问题,你回去再好好想一想,明天上午我还来。”

我回来,感到共产党的干部也分三六九等,有的很能办事,有的就能打官腔。也难说,出身不同,资历不同,年龄不同,看法不同,强求一致是不可能的。我把过去所接触的干部都回忆一下,也是各不相同。有的干部如公安局赵处长与我们谈话,也不吵,也不嚷,和颜悦色的,一句一句的说。他对陈牧说:“你这样不正视自己,将来不很好……”最后,还不是枪毙了。声音虽然低,话有力量。但有些人大喊大叫,一听没有什么叫人信服的东西,气得他自己都发抖。

改造也凭运气,遇到一个好的管教员,本着改造社会,改造人类的伟大宏愿,那自己就能占便宜。否则,就要吃亏。共产党伟大,毛主席伟大,犯人的事还不凭这些管教人员考核。不要说他有偏心,就说他理论水平低,形而上学看问题,那就要有出入。这些事共产党中央能知道?毛主席能知道?犯人敢怎么样?还不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在张管教员的眼中,关梦龄是个老特务,最大的坏东西,没有比他再坏的了,他是长春监狱的定时炸弹,他的一言一行都有破坏改造的危险。这样固定地看我,我还改造什么?先给我下这样的结论,好也是坏,坏也是坏,积极是假积极,不积极是消极。没说的,我倒霉。

第二天,东北公安局这位干部又来提我,材料写完,又谈了一些改造的问题。我把在这改造所以犯错误的经过都告诉了他。我说:“政府人员应该批评我,教育我,以至于处分我,不应该三天两头在犯人大会上,指张飞说李逵,那样讽刺,那样挖苦。有一次张管教员在犯人大会上说,‘一个特务头子背后说蒋介石的相貌长得好,在这作反动宣传。’这话我没说,可能是别人说的,反映情况的犯人乱反映。我到管教员室找张管教员,他不在,我与李管教员说:‘我没有说蒋介石的相貌长得好,这个说法我不承认。因为提到特务头子背后说,所以我不能不考虑。’李管教员是个转业军人,态度很好,他说:‘特务头子又不是你一个,也没有指你名字,你不要冲动。回去吧。’类似这样的事,我在思想上抵触,对他们这样改造我,我接受困难。”

“我们一些年轻的同志走入社会不久,热心够,经验少,工作上也可能有问题。但是你要从自我方面检查,不要责人严,责己宽。至于在大会上批评你,那也没有什么,给别的犯人一些教育也有好处。这里归公安局领导,都要实事求是。思想打通了,这些问题就认识了。我说得对不对,给你作个参考吧。”

“您说得很对,但我的思想现在还没通,对这些问题还没有认识。”

“慢慢就通了,思想改造不能性急。”

这些话对我很有教育,我想了一下,应该加强自我改造。

市局的干部还是不断找我要材料。我要求调回市局,我的理由是:“我在橡胶厂劳动,一个星期白天班,一个星期夜间班。白天班各机关提我问话,我可以放下劳动去谈话;可是轮到夜班,白天提我审讯,我不能休息,不如回到市局看守所,天天写材料。”有的干部答应给我反映,有的说:“不劳动身体不行,每天做一些轻微劳动对健康有好处。白天不能睡觉,工厂行政会给你解决的。”

没有高兴的事,每月两元钱的赏金也停发了。这里什么东西都有,无钱不能买,馋得慌。一个叫阎树浩的刑事犯与我很好,到期释放,我求他把我的手表带出去卖了,把钱给我送来。报告了管教员,把表带出去了,但只给我送来六万元钱,就无音信了。我的表当时值一百万元,是瑞士乌铬卡。

现在,这里没有一个干部或管教员鼓励我,都是各机关保卫科的人或市局的干部对我教育或鼓励。他们不吸烟,但是给我买纸烟。我对市局的人说:“我每天这么写材料,工厂的管教人员都不知道,还有的犯人背后说,关梦龄这家伙真成问题,自己的事不交清,今天审,明天审,没个完。”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