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对我说,他认为当时东德的一个重大失误,是没有在科学技术方面同西方展开竞赛。他说,关于发展科学技术的问题,在没有自由的思想环境和创造自由的情形下,是不能实现的。关键是体制。如果一个体制不能允许你有自由的想象,很多都是主观命令,那多聪明的头脑也创造不出奇迹。高科技和高技术需要人们有充分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因此需要有创造和想象的空间。一个党和一个国家,不能总是主观地人为地要求科学家研究这个研究那个,总是凭主观意志去组织科学家们的研究。主观地制定计划,主观地要求人们去干什么,就必然造成很多限制,制造一些很可笑的规定。博士认为,就如同其他体制问题一样,在科学技术的发展上,也是体制决定一切。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东德人事实上看到了体制问题,知道经济发展缓慢,没有活力,是由于僵化的体制,但没有办法。因为人们熟悉了这种状况,甚至负责干部,也对这种状况无动于衷。他们甚至忌讳谈论这些问题。
博士告诉我他的一个亲身体会。他说,我1979年从中国回来,到中央联络部任职,但在此之前,要有一年时间去党校学习。党校的校长是典型的斯大林主义者。他不允许人们表达自己的意见,对学生思想进行严格控制。当时学校也召开很多的讨论会。因为学员都是从政府各个部门派来的,了解很多实际情况。但学校的讨论会却开得非常乏味,因为在会上不允许讲其他的东西,总是不断地重复党的文件。可我们在私下里,都在谈论当前党和国家的形势,大家心里都明白,知道党和国家正在通过一个重大关口。博士说,从北京回来后的这一年党校生活很可怕,它就像是党闭塞言路和抑制声息的一个窗口。社会应该是多种元素并存的,不能只有一种思想,不能只依靠一种方式,也就是领导人的命令方式。如果那样,无疑非常危险,必须打开这种限制。
关于民主德国1989年丢掉政权问题,博士认为,要确切解释它,还必须了解东德的某些特殊因素,这就是国家统一的内在要求。在1989年底,各地游行者提出的口号是:“人民是我们的”。其内涵是,应该由人民作出决定。但到了12月底,口号则变成“我们是一个人民”,这是适应着德国统一这样的心理需求的。这一口号的变化,明显受外部影响,是西德搞起来的。他们是在利用德国古老的民族理念。当时人们并不认为两德会很快统一,例如拉方丹就说,统一大概要十年时间。然而,突然流行的这个口号,使民主德国的失败步伐大大加快。西部的政党在这方面做了很多工作。例如在柏林墙边开会,推行国家统一的思想。1990年3月,东德第一次举行了所谓自由选举,结果共产党获得的席位才11%。博士说,其实不是围墙一开民主德国就不行了。因为1961年以后,民德方是开了口子的,人们是可以通过的。在十几年的时间里,并没有出现问题。但自七十年代开始,政治形势和政治力量发生了变化。大多数人羡慕西方,西部的政党力量也变得强大了。特别是拉方丹执政以后,西部倒东部的力量增大了。
作为反思,博士指出,我们的让权迫不得已。如果不让,就只有一种选择:动用武力。而动用武力,在德国这样的欧洲中心,是不可想象的。我们这里驻有20万苏联军队,这就更加危险。如果东德军队镇压游行,那苏联军队会作出反应。如果发生武力事件,比如西部的人也被击中等等,那西德军队也会作出反应,整个形势就将是爆炸性的了。因此,博士说,不是因为我们举行了自由选举和选举本身的失败,才使东德党最终丢失了政权。而是在选举之前,我们已经丢失了人民的大多数。这是我们政策错误造成的,是一直以来国内政策的结果。人民已经不信任这个政权了。后来,人们对1989年、1990年的整个情况进行反思。人们善良地希望,如果当时能把两个制度好的方面结合在一起,事情将不会是这样的结局。因为在我们东德没有失业,社会保险和医疗措施非常完善,还有很发达的教育体制。如果再有西方式的市场和自由旅行权利,那就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