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击一掌
大庆油田的第一口注水井试验,在中区7排11井揭开帷幕。
萧瑟的10月,树叶和荒草日渐枯黄,洁白的霜花使大地的表层从泥泞开始走向僵硬。始终没有取得进展的注水试验,让负责注水试验的工程师刘文章陷入进退维谷的迷茫。
又是一个阳光融化秋霜的早晨,刘文章揉着熬红的眼睛来到了井场,挥舞双臂指挥水泥车、水罐车排列好队形。再次吹响了启动的哨子,顿时黑烟滚滚,机声轰鸣,往复泵颤动着用柱塞把水的压力提升到10、15个直至20多个兆帕,已经到了动力的极限,倔强的地层还是不屈服。一次不行,管线放空,重整旗鼓,再次增压强注。反反复复折腾,中7排11井只是慢吞吞地吸收了50来立方米的水量,距离设计要求每天注入150立方米的流量相差甚远。
刘文章沮丧的有些泄气,他在前苏联留过学,没听说过在老大哥有这样注水的先例。眼下的情况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水还是注不进去,他怀疑方案行不通。决定直接向在大庆指挥会战的副部长康世恩汇报,建议改变设计。
听了刘文章的陈述,康世恩面沉似水,突然大发雷霆,敲着桌子严厉指出了问题的要害:
油层在受到钻井污染的情况下,洗井不彻底,怎能注水?洗井用水才200吨,好像用一酒杯水洗脸一样,怎能洗净井底?而且用的是冷水,为什么不用热水洗?就是这种“一粗、二松,三不狠”的老毛病阻碍了油田注水的命运。
康世恩不听刘文章解释,更不准许改变方案,逼他回井场想办法必须试验成功!随后让人把毛主席《实践论》当中的几条论述抄写成大字报,派人送到井场,挂起来让刘文章对照学习找差距。
挨了严厉批评的刘文章,一时发了蒙,恨不得找棵歪脖树去上吊。冷静下来一想,康部长说的有道理,大庆原油含蜡量高,黏度高,凝固点高,地层原始压力也高,其他油田还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如果真的是井没有洗干净就注水,那自己岂不是急功近利犯了常识性的错误。他还是有点不服,井肯定是认真洗了,而且自认为洗得还很干净。既然领导要求再彻底一些,那就试试吧。刘文章赌着气,对试验组织的成员说了发狠的话:
“这回抬着棺材上阵,非彻底的洗好井,再不成功,我就跳旁边的水泡子去!”当夜谁也没休息,全体成员住在井旁边的一间土屋里,点亮一盏煤油灯,一边学“两论”,一边研究新的注水方法。
第二天清晨,中7排11井升起滚滚浓烟,刘文章带领试验小组点燃原油给地面的储水罐加温,连续10天,烟熏火燎一个个变成了“黑人”,2000来吨滚烫的热水烧在井筒里反复循环。功夫不负有心人,洗井的效果开始显现。发起总攻的时刻到了,中7排11井上集中了400人和几十台特种设备,先用压缩空气举空井筒里的积液,然后用水泥车将热水增压泵入井筒,每一道工序都制定了严格的标准,一丝一毫也不敢马虎。强大的攻势终于使顽固的地层低头屈服,吸水量逐日上升。
一场纷飞的大雪摘下最后几片树叶,大地开始冬眠,中7排11井却生机盎然。日注水量达到200立方米超过了设计指标。这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胜利,大庆油田的注水开发用露天烧茶炉的方法,迈出了攀登世界高峰的第一步。在中国石油北京勘探开发研究院总工程师岗位上退休的刘文章总工程师,一生当中最难忘的记忆是康世恩在背后猛击的那一巴掌,回想起50年前4个来月的注水试验,他泪流满面,难平心潮,别人分享到的是钻到油层采出油来的骄傲,他执行的却是要把水注进去的逆向操作。
1960年10月18日,中7排11井的注水试验千呼万唤取得的成功经验,确立了大庆油田早期注水驱油,保持地层压力,自喷开采模式由理论到实践的可行性。
中7排11井,由此成为大庆油田的第一口采油井、第一口排液井,第一口注水井。如今,陈家大院泡西岸试注的烟尘早已淡尽在历史的天空,世界上砂岩油田开发采收率最高的奇迹却在1960年的初冬开始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