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对松辽勘探的口气半信半疑,余秋里心里岂能没有压力。会议期间他申请的专线电话天天夜里一打就是一两个小时,不断传来了好消息。在距离松基三井不远的葡萄花构造上,20 台钻机已经控制了大约200来平方公里的含油面积,估算储量在1 亿吨左右,其中4 口已完钻的探井进行了试油,发现了连成片的油层。手握电话听筒的余秋里心跳加剧,松辽盆地发现的油田越大,渴求弥补过失的愿望越强烈,他抑制住亢奋的情绪,用高昂的湖南腔大声的指示:“是大油田,还是小油田,是死油田,还是活油田?一定要给我把情况核实准确喽,马虎不得!”
会议结束,春节来临。
发现的快乐让余秋里按捺不住,石油工业部的首脑们也完全被兴奋的激情搅乱了生物钟,吃不香、睡不宁,聚在一起研究勘探部署。余秋里让秘书马上通知召开部党组扩大会议,专题研究如何加快松辽石油勘探,尽快给毛泽东的疑问做出敢拍胸脯的答复。冰城热身
余秋里怎能不着急!几年来缺少石油的煎熬,让毛泽东彻夜难眠。告急的警报,迫使总书记邓小平连续召开会议听取石油部汇报,国家有限的资金是投向油母页岩的蒸馏还是投向天然石油的勘探,难以定酌。
余秋里出任石油工业部部长之前是佩戴中将军衔的将军,他最清楚石油这项战略物资有多么重要,没有石油等于没有国防。刚刚闭幕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重点研究了应对国际国内形势急剧变化的措施,各行各业都在石油供给严重短缺这个焦点上提出了问题。毛泽东听了这些话转过身来对座在后面的余秋里悄声说:“你得帮我这个忙。”
余秋里深知毛主席说的这个“忙”是多么重的分量! 1959 年国际国内的形势发生剧烈变化,3 月份西藏达赖集团发动叛乱,齐头并进的川藏、青藏两条公路急需油料保障运输线。重新当选总统的蒋介石叫嚣反攻大陆,福建沿海的炮击战每天需要运送足够的弹药。美国第七舰队横亘我国台湾海峡,海军的舰艇必须巡航保卫渔民出海捕捞的安全。10 月份印度军队践踏麦克马洪线在克什米尔地区挑起边境争端,驻守在无人区的部队一天也不能中断给养。12 月份印度尼西亚发生迫害华侨的骚乱,国家紧急救援派船去接人。苏联“老大哥”要求中国开放港口为他们的舰队提供方便,毛泽东不答应,赫鲁晓夫翻脸追债丝毫不讲情面。得不偿失的大跃进使党内高层领导在庐山会议上发生了激烈争论……毛泽东发愁飞机上不了天,军舰出不了海,汽车越不过青藏高原,即便是打一场局部的现代化战争,也支持不了多长时间。敌对的反华势力形成包围圈对中国实行封锁,国家机器随时面临断“血”的油荒,持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余秋里是毛泽东的心腹爱将,响鼓不用重槌,轻轻一点,他身上固有的军人气质立刻反射出赴汤蹈火的慷慨。
正月初五,石油工业部的首脑和部分专家聚集一堂。首先听取松辽石油勘探局的汇报,一幅地质部物探大队刚刚做出的比例尺1 ∶ 100000 的探区北部地震构造图,吸引了所有与会人员的目光。这张图根据反射的地震波,清晰的勾勒出平坦的大草原下面是三个连续隆起的背斜,组成了一个南北向的圈闭带,地质学上把这种构造叫做长垣。苦苦探寻油藏的地质专家最希望的就是发现大构造,地质部的这幅图雪中送炭,给石油工业部指明了下一步的勘探方向。余秋里连续8 天亲自主持会议,筹划出一个集中优势兵力,大踏步甩开勘探的部署方案,马上拟成一份《关于东北松辽地区石油勘探情况和今后工作部署问题的报告》,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呈送中南海。
一周之后中共中央批示:“全力支持石油工业部在松辽盆地展开一场声势浩大的石油大会战。”
渴求之急,效率之高,决策之快的石油旋风,把大会战的指挥中心吹向了北国冰城——哈尔滨。
2 月份的哈尔滨笼罩冰雪,寒风肆虐,冷得喘口气都弥散出一团白雾。
铺满方石块的马路上跑着铿锵作响的有轨电车,绕过街心环岛上用原木建造的洋葱头式的教堂,闪出国际饭店的四层楼房,紧急召开的全国石油系统主要领导干部会议就在这里开幕。37 个局级单位的首脑和部里各司办的主要领导首先聆听副部长康世恩做的松辽石油会战动员报告。身材清瘦高挑,鼻梁上戴一副近视眼镜的康世恩既兴奋又严肃,仍然彰显着参加八路军时养成的军人作风,讲话干脆利落,代表石油工业部党委宣布决定:国家利益至高无上,要人给最强的,调设备抽好的,为摘掉中国石油落后这顶沉重的帽子,不许讲困难,只讨论怎么干,就是把石油各大局的老班底抽散了架也在所不惜。
1960 年以前的中国石油工业,职工总数17 万,知识结构连小学毕业也平均不上,虽有大小钻机300 来台,但是五花八门,破旧不堪,举国的力量加在一起也敌不过西方石油大国的一个小手指头。国家当年计划拨给石油行业的投资只有3 个亿,这点钱只够买胡椒面,与制作松辽盆地石油勘探这份大餐需求相距甚远。不采取命令式的硬性规定,温和地组织一场前所未有的大会战,各部门都会提出很多困难。舍车保帅,集中优势兵力打攻坚战,是从战火中走过来的老革命们运用最娴熟的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