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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气东来

秋去冬来,瑞雪纷飞,严寒之中一勾弯弯的月牙点缀1960 年元旦的夜空,中南海银装素裹,丰泽园静谧无声。患有严重失眠症的毛泽东手擎香烟,在墙上挂的那幅中国地图前时而踱步,时而凝视,思绪难平,心情格外沉重。刚过去的一年发生了一连串忧心的大事情,盘踞台湾的蒋介石叫嚣反攻大陆,西藏达赖集团发动武装叛乱,赫鲁晓夫趁火打劫无情逼债……乱云飞渡仍从容的毛泽东虽有决胜千里的气魄,却因点灯都不足的石油储备而苦闷,抵御外侵,平息内乱,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用朱德的话来说“没有石油,坦克大炮还不如烧火棍”。

农历除夕,已亥辞旧,庚子轮回。

少有的严冬冷得让人打颤,子时的夜空星光灿烂,大红灯笼点缀黑色的天幕,爆响的鞭炮画出闪光的抛物线,固守传统的中国人并没有因为贫寒弱化了过大年的喜庆。吃过年夜饭的毛泽东舒展愁云,比吃饺子还香的好消息使他异常高兴。很少回家团聚的儿女们,见父亲喜笑颜开放松了拘谨,围拢过来向他恭贺新春。严格保密的好消息来自遥远的东北大荒原。建国十周年的前夕,石油工业部和地质部联合在松辽盆地的中心地区勘探,发现了蕴藏石油的踪迹。几个月来日夜轰鸣的钻机不断扣开地壳之门,一连串的战果显示发现了大油田。红色的保密电话,不断传来勘探新进展的捷报,因此这个春节毛泽东过得特别高兴。

西方人把勘探油田称为寻找“大象”,我国石油界的习惯叫逮“金娃娃”。在中国传统的风俗里“象”和“祥”谐音,因此吉象便被赋予了吉祥的寓意。无论说逮住了“大象”还是掘出了“金娃娃”,对极度缺乏石油的中国来说都是天大的喜讯。石油作为维系国家安全的战略物资,是独立自主必不可少的支点。有了这个支点,毛泽东手中的杠杆便有了撬动世界风云的力量。

几多欢喜几多愁。

26 万平方公里的松辽盆地,因为荒芜而被叫做北大荒。远古时期这片土地曾是陆地上最大的哺乳类动物猛犸象和披毛犀出没的地方,已经发掘出土的化石表明这里的地壳是典型的陆相沉积。以往的石油教科书写满了海相沉积生成大油田的理论,陆相盆地沉积能否埋藏大油田是石油地质界激烈争论多年的课题。我国最早提出陆相生油理论的黄汲清等老专家,根据多年的研究成果坚信松辽盆地是最有希望发现石油的重点地区,布罗德等一批前苏联的石油地质专家也认为:松辽是一个很有含油气远景的大型自流盆地。

1959年的9月26日,在松辽盆地布钻的第三口基准探井(简称松基三井),果然在距离地面一千多米的深度上发现了累计厚度只有1.7 米的三个薄而小的油层,强烈诱喷之后扭捏地喷涌出一股黝黑黏稠的油流。石破天惊的呼啸,预示着松辽盆地的石油勘探摸到了“大象”的小尾巴或者说是“金娃娃”的小脚指头。久旱逢甘露的喜讯立刻化做飞跃长空的电波,温暖了焦虑的北京。几代中国人想石油、找石油的艰辛血汗从西北大漠流淌到东北草原,半个世纪的苦苦追求,终于看到了紫气东来的祥瑞。

松基三井这股撩人的油脉会是“大象”现身的前兆吗?期待的热望让石油工业部部长余秋里完全没有心思过年,他激动、紧张、谨慎、甚至有些惴惴不安。两年前,毛泽东主席亲自点将委任他出任石油部长。刚一上任,四川盆地有几口探井发现了油气流,他心急想吃热豆腐,立刻组织了一场会战。结果钻了不少干窟窿,勘探投资打了水漂,因此他挨了批评向党中央做了检讨。这次松辽盆地的新发现,虽然来头很大,他不敢再头脑发热,慎重地期待确切的消息。

1959年的12月,余秋里穿着皮大衣,甩着左臂的空袖管,亲自到松辽勘探第一线指挥20 几台钻机,迎着凛冽的寒风在浩瀚的荒原上张网捕“象”。在松基三井的南面,钻机像探访古墓的洛阳铲,在预计的深度上都有惊喜的发现。余秋里高兴的忘记了吃饭和睡眠,他想抱上“金娃娃”回北京扬眉吐气的过大年。突然,中共中央办公厅一个电话紧急通知打乱了他的计划。

1959 年的最后一天,余秋里匆匆从松辽勘探前线赶到安达火车站,搭乘货运列车的守车前往哈尔滨,与黑龙江省委的领导同志一同飞往上海参加政治局扩大会议。住进了南京路上的锦江饭店,余秋里立刻申请了一条与松辽石油勘探前线保持联系的电话专线。会议期间余秋里忐忑地溜边,凭预感他断定毛泽东主席一定会点他名,果然毛泽东问:“余秋里你那里有没有好消息?”

余秋里立刻站起来回答,嗓门很大,却掩饰不住有些底气不足的迟疑:“有,松辽勘探发现了……大油田。”

毛泽东的眼睛一亮,惊讶地说:“是真的吗,有大油田?”

显然毛泽东没有那么乐观,如果再继续问下去,余秋里会冒汗,到底是不是大油田现在他还没有拍胸脯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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