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啸伯大笑不已,说字是肯定要写的,回头装裱好了送到谭司令的军帐前。谭司令能征惯战,又有儒雅之风,文武双全,陕军中的翘楚人物,国家栋梁啊!谭保谦虚,自我解嘲说这是附庸风雅,纯属附庸风雅。
这厢里谈得热闹,外面楼梯声响,又上来两位宾客:荣老板和约翰逊。他们俩乍一露面,非但孙啸伯诧异,邹震也意外。想不到他们居然能手眼通天,拉了谭保出来做幌子请客,过去真是小觑他们了。
荣老板故作惊讶,说:“原来,孙先生和邹先生也在,咱们才几天没见啊?”
孙啸伯微笑着略略拱手,目光扫了一下邹震。邹震意识到他看自己的含意,悄声说:“这俩人倒有些神出鬼没的本事。孙兄,我们都走眼了。”
约翰逊坐在谭保的左首,拉了孙啸伯坐在自己的身边,含笑说:“我来西安,主要是想见你们二位。谭将军是老朋友,孙先生是新朋友。新老朋友共聚一席,开怀畅饮,乃人生一大乐事啊!”
邹震挨着荣老板坐,声音轻微地说:“荣老板既然有这样的靠山,何苦花费一只瓦当砚台呢?明天,我差人送到贵店去,无功不受禄啊。”
荣老板有些着急,凑在他的耳畔低声说:“邹先生,你弄错了。我一个卖古玩的,哪能攀得上这高枝?没听见说吗,约翰逊先生和谭将军是多年前的老相识了。他出面找的,与我无关啦。”
邹震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约翰逊这时正在纵论天下时事,看来,他不仅仅是做收藏这么简单,对于平津地区的中日形势,犹有精辟的论断。现在,虽然双方保持了相对的克制,势态平稳,但只是暂时现象。中日间的战争,将在这里全面爆发。因为日本人的铁蹄既已踏入华北,那么虎视中原将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中国政府方面,自从丢了东三省后,以领土换取时间的计划,也已经走到了极限,再也没有一寸土地可以缓冲日本人的野心了。丢了华北这块战略屏障,中原大门洞开,全面的溃败指日可待了,所以说,危机到了这一步,是中国人自己造成的。民国二十年,倘若南京政府全力督促东北军与日本关东军决战,发倾国之兵为后盾,解决掉日本东北驻军甚至朝鲜驻屯军,绰绰有余。最坏的可能,也就是东三省变成一处烽火连绵的战场了。关内尚能保证和平。现在,是退到退无可退的地步时才动手,晚啦!现在这支利用中国东三省资源发展起来的关东军,早已是脱胎换骨、战力大增了。苏洵的《六国论》是篇好文章啊!指点眼下的时局,振聋发聩呀!
谭保听得入神,咂咂嘴,说:“可恨张学良等辈,丧地误国,无处可投,近日又有入陕的意图了。这个纨绔之徒,跟他老子张作霖没法比。简直辱没了先人!当年的张大帅,何等人物?所以冯老总搞不过他,日本人也拿他没辙,张家在关外经营多年,俨然一国,结果全都被这个不肖子送给日本人了。丢人啦!军人的耻辱!还副总司令呢,不过是他人掌中的玩偶!”
约翰逊见他愤愤不平,转而朝孙啸伯举杯示意,说:“我们说的都是些千里之外红尘中的俗事。孙先生是山中隐逸,可是要大大地不以为然了。”
孙啸伯笑了一下,说:“山人也无处可隐了。日本人真的打过来,只有拼着这把老骨头,也随谭将军麾下去沙场走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