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漱溟(1893—1988),原名焕鼎,字寿铭,曾用笔名寿名、瘦民、漱溟,原籍广西桂林,生于北京。
梁漱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学者、哲学家、思想家、活动家、政治家,这诸多称号哪一个才算是真正的梁漱溟?一直以来这都是政学两界人士争论不休的一个问题。在国家图书馆里,博、硕士论文中以梁漱溟为研究对象的专着超过了数十种。而大众眼中特立独行的梁漱溟,曾经有过怎样的苦闷、挣扎或是从容、豁达?曾经给过家人怎样的慈爱和要求?梁的两个儿子——梁培宽和梁培恕在退休后,用了20年的时间来重新研究父亲、走近父亲。在他们眼中,有着另外一个我们既熟悉又陌生的梁漱溟。面对父亲留给世人的大量着作和思想财富,兄弟俩称自己能做的就是搜集、整理、编辑先父留下来的各种文字资料,多出一些原着性的东西,留给读者作一个比较。
梁漱溟的一生,几乎经历了20世纪中国所有的重大政治事件,而且他也有过几件差不多能惊天动地的大举动。东西文化论争、乡村建设运动、调和国共矛盾、跟毛泽东吵架、反对批孔,任何一件都可使他成为名人。梁漱溟一向外表严肃,在公共场合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十足的宋明理学家风度。他一生讲儒家哲学,总是为至圣先师孔子辩护,因而西方人送他一顶“最后的儒家”的高帽子,但他却不承认。他说他虽讲儒学,但终生吃素,属佛家一途。他在晚年曾自言:“人有今生、前生、来生,我前生是一个和尚。”这一说法梁漱溟从未和家人说过,也几乎不向朋友提及。
也许天生就不该是个俗人,梁漱溟从小就与众不同。中学时代,他便常以伟人自居,“傲视群小。”据说当初在顺天中学时,他就目中无人,目空一切,唯一佩服的是一个同学,叫郭晓峰,最后因崇拜之极,干脆尊之为师。平时与郭闲话,梁均作记录,最后辑录成册,题为《郭师语录》。同学讥之为“梁贤人、郭圣人”。1911年梁中学毕业后,曾加入同盟会,做革命党,后又接受日本人幸德秋水的社会主义,并热情宣传。但现实的黑暗使他百思不得其解,苦闷异常,曾决绝自杀(未遂)。在他自杀得救的一刹那间,他突然觉得社会主义还不中用,于是一转身而投入佛家怀抱。从20岁开始,他就研习佛典,归心佛法,吃素准备当和尚了。
1916年,梁漱溟开始崭露头角,写了《穷元决疑论》,发表在《东方杂志》上。文中以西洋近世学说阐扬印度佛家理论,遭当时许多人激赏。蔡元培请他到北大去讲印度哲学。1917年下学期,只有中学学历的梁漱溟登上了北大的讲堂,年龄只有24岁,比当时许多学生还小。当时他曾向蔡元培和陈独秀声明:“我此来除替释迦、孔子发挥外,更不作旁的事。”他先讲佛学,出版《印度哲学概论》,后又开了唯识哲学课,并在《北京大学日刊》刊登启示,征求研究东方文化的合作者,开“孔子哲学研究会”,与当时宣传西方文化(欧化)者公开对垒。正当梁漱溟在佛学领域大显身手时,1918年1月8日,乃父梁济却突然去向阎罗王爷报到,自沉于积水潭净业湖。这件事更彻底改变了梁漱溟的人生观。
梁济自沉是当年有影响的大事件,其轰动效应不亚于后来的王国维自杀,尽管梁济远不如王国维名气大。梁济自沉前也留下了令人沉思的遗书,其中写道:“梁济之死,系殉清朝而死……殉清……非以清朝为本位。吾国数千年,先圣之诗礼纲常,吾家先祖先父先母之遗传与教训,幼年所闻,以对于世道责任为主义。此主义深印于吾脑中,即以此主义为本位,故不容不殉。”梁济的“以身殉道的信念和决心”,在当时新旧两派人物中都产生了很大的震动,都对他为理想献身的精神表示敬意。梁漱溟受到的冲击也很大,其父“对于世道责任为主义”的意念激发了他少年时即心忧天下的宿根。实际上梁漱溟尽管心在佛学,但一直并未完全出世,如他1918年出游湘鄂遇兵祸后写的《吾曹不出如苍生何》,则完全是儒家以天下为己任的“外王”之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