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跟宇宙本源失去联系,孤独漂泊于世间,过着灵魂沉睡的生活,内心会生起一股如失落孩童般的深沉渴望,那是种幽微的饥渴感,仿佛我们明白自己生命有某些重要的东西失落了。它不时在我们心灵的边缘舞动,像被人遗忘却无所不在的空气,直到风儿吹起我们才意识到它的存在。然而,正是这股叫人无从捉摸的特质吸引了我们,滋润了心灵,召唤我们迈向追寻的道路,揭开生命实相的面貌。我们被这股力量牵引回自己的纯真本性,寻回睿智和了然一切的心。
这份神圣的内在回归渴望最早可能出现于童年时期,欧洲某位极负盛名的禅学大师也曾描述类似的心灵呼召情况:
我记得自孩提起,就有过对这世界产生认同感而且充满惊喜的经验。我对山峦有份认同感,常见群山在我面前舞蹈,而河流蜿蜒于其间。有一天,我把自己想象成夏日横扫本镇的大雷雨。那时我大约十二岁,领悟到这场生命的游戏多么不可思议,它比我所知道的任何东西都要大得多。但之后我就忘记这种心领神会的体悟,又跑去跟朋友打球游戏,直到后来又偶然生起这层领悟,再度体验生命甘美纯真的瞬间。后来我聆听某位印度宗师在大学的演讲,讲题是有关自然和神秘的世界。他态度诚恳,内容极吸引人。我深受感动,那光景犹如在聆听耶稣的教诲,于是我又忆起自己童年时期与神秘感应之间那份天真的灵犀相通。当你了悟到心灵深处的失落是多么深重,在灵魂开始发出警讯时,你得再回过头去寻找生命中珍贵的吉光片羽。
经过了这么多年现实和物质化的生活之后,童年时体验的那份原始神秘感也被剥夺殆尽。我们很早就被送到学校,目的就是要让人“长大懂事”,要“凡事认真”,如果我们不肯放下那份童稚的天真,经常会遭遇到无情的打击。在百年前,美国画家惠斯勒(JamesMcNeillWhistler,1834—1903,以刻画夜景的作品和肖像画著名于世)在西点军校就读时,就曾被制式教育打压。某次课堂作业要学生交一座桥的精细模拟画,惠斯勒交的是一幅笔触生动的石拱桥,桥上还有孩子们在钓鱼。那位士官长看画之后命令他,“这是军事课程,把桥上那些孩子给去掉。”后来惠斯勒又交了幅只有两个孩子在桥边钓鱼的画。“我说过把那些孩子完全从画面中抹除呀。”愤怒的士官长说。最后惠斯勒交的那幅画,除了有小桥流水之外,河岸边还竖着两块墓碑。
正如存在主义作家加缪发现的:人的一生不过是一场旅程,而艺术既迂回又漫长,目的是为了重新捕捉心灵初启时那稍纵即逝的片刻。
禅宗传统以圣牛的故事来描述这场心灵之旅。在古印度,牛被视为神奇和强大力量的象征,这些特质本身就存在人心中,它会随着我们发现自己的本质而觉醒。禅宗的《十牛图》故事始于一幅卷轴画,上面有个男人徘徊在山间的林荫深处。这男人背后是迂回交错的迷宫:那是由盘踞人们内心的野心和恐惧、混乱和失落、称赞和责备等情绪交织而成的旧路。
长久以来,这个人已遗忘河流和山景。但那天他终于想起这一切,于是出发去寻找圣牛。他内心明白,即使四周是深谷或崇山峻岭,他都必定要找到那只牛的踪影。当他走进林间深处,置身于美景时,便停步休息。他俯视下方,看见了第一条小径。
有位六十开外的禅修老师,她的寻道之路始于中年,当时她的三个孩子都已成年。
我成长于一个非常理性的环境,大概除了过圣诞节之外,平时绝口不提灵性之事。那气氛仿佛表明我父母认为我们早已超越宗教那套玩意的阶段。但我却对自己的朋友们能够上教堂羡慕不已。打从七岁起,我就从圣诞卡片上剪下圣母玛丽亚、天使和耶稣的肖像。我把它们藏在梳妆台最底层抽屉里,还在里头设立秘密的圣坛。每个星期天就拿出小圣坛,进行自己的宗教礼拜仪式。
我在四十三岁进行商务旅行时,有机会去参观某座著名大教堂。我走进宽敞清凉的内部,看见大片金阳穿透雕花玻璃的瑰丽景象。有一个合唱队正准备为黄昏的弥撒仪式吟涌格列高利圣歌。祭坛上摆着美丽的圣母像,就跟我在圣诞卡上见到的一模一样,一时神思恍惚得几乎晕眩。我仿佛又回到七岁时那个小女孩,不禁热泪盈眶,胸臆间翻腾澎湃。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在灵性上饥渴若狂。于是隔周我就去上了一堂瑜伽课,后来又报名参加一个禅修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