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年,他们举家迁往附近的库达帕(Cudappah)。克里希那穆提10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去世了。失去母亲的男孩一下子非常依赖弟弟——聪明可爱的尼亚。据拿南尼亚的描述,克里希那穆提在母亲死后经常说自己见到她了:
我们有一种习俗,在叶子上放一份食物,摆在亡者去世的地方。我们也这样给我妻子准备了。在第三天上午九十点钟,克里希那正要去洗澡。他走进浴室,但是只往头上倒了几壶水,就光着身子跑出来了(虽然缠着腰带),身上还滴着水。我们在库达帕住的那幢房子又长又窄,房间逐次排开,就像火车车厢一样。克里希那从浴室跑出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抓住他的手,问他怎么了。男孩说刚才他的母亲和他一起在浴室里,他跟着她出来,想看看她要干什么。我问他:“你的母亲已经被送到火葬场了,你忘了吗?”“没错,”他说,“我记得,但是我想看看她现在要去哪儿。”我放开了他,然后跟着他。他走到第三个房间停下来,那是以前我妻子夜里晾莎丽装的地方。克里希那聚精会神地站在那里凝望着。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母亲正在脱掉湿衣服,换上干净的。”然后他走进下一个房间,坐在放置食物的叶子旁边。我在他旁边站了几分钟,他说他母亲正在吃东西。然后他缓缓站起来,走向楼梯,我继续跟着他。他半途停下来,说已经看不到她了。
18岁的时候,克里希那穆提住在诺曼底的瓦朗日维尔,儿时的回忆尚不遥远,他开始写书,悉数记下早年的经历,并打算给书起名为《我人生的五十年》,显然想在将来继续写作这本书。虽然他没有写下去,但寥寥十几页也记载了他一些重要的人生回忆。
两年后的1907年,拿南尼亚退休后每月112印度卢比的收入使他成了穷人——这只是他以前薪水的一半。虽然他是个正统的婆罗门,却于1882年加入了通神学会——这个组织欢迎所有的宗教派别。他给通神学会主席安妮·贝赞特写信,请求获准在通神学会的营地居住,作为其担任通神学会机要部记录秘书助理的福利。贝赞特拒绝多次之后,理由是附近没有供男孩们就读的学校,终于许可了。于是他们全家搬进了营地围墙外的一套小房子里。
通神学会于1875年在纽约成立,其源头可以追溯到之前的几个世纪。学会创始人是海伦娜·彼得罗夫娜·勃拉瓦茨基和亨利·史迪尔·奥尔科特上校。奥尔科特上校很严肃,满脸络腮胡,美国内战时期曾在部队服役,还参加过一个三人调查小组,调查亚伯拉罕·林肯遇刺事件。他对当今时代以及天眼通和灵性话题都非常感兴趣。有一次人们在热切关注着距离纽约几百英里远的佛蒙特州的齐滕登。在那里,埃迪一家的农舍发生了不寻常的闹鬼事件,当地记者迫不及待地向屏息以待的公众传布着关于“幽灵和鬼魂”的信息。出于个人兴趣和职业敏感,奥尔科特来到埃迪家,就是在这里,他与海伦娜·彼得罗夫娜·勃拉瓦茨基初次相遇。
她穿着肥大的猩红色衬衣,“卡尔马克人(Calmuck)那样阔大的面庞”上有一双暗淡而倦怠的眼睛,金发乱蓬蓬地一直垂到肩上——“它们像丝绸一样柔软,一直卷曲到发根,就像科茨沃尔德母羊身上的羊毛”。这不是寻常的19世纪女性形象。这位女士和她说法语的朋友走到外面午后的空气中,卷了支烟。在她找火柴的时候,奥尔科特走上前去说:“女士,请允许我……”然后划着了一根火柴。之后他们便一起漫步,他拿着烟斗,她则香烟不离手,彼此发现很多共同之处。
这位极具传奇色彩、甚至有点声名狼藉的勃拉瓦茨基,有俄国贵族家族道格拉科夫(Dolgorukov)和军人家族冯·汉(Von Hahn)的血统,她的思维方式和思想力量都让人难忘。据说她曾经不用马鞍独自骑着哥萨克马穿越俄罗斯大草原,来到埃及和西藏,探访了“灵智大师”,然后忽然有了通灵经验。在19世纪,对于一个女性来说,这种无人陪伴的旅行是非同一般的,但海伦娜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她说自己曾经在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接触过印度教宗师、萨满祭司和密宗大师,并跟随他们学习。经过多年边缘生活,与可疑的灵媒和通灵现象打过多次交道之后,她在奥尔科特身上发现了一种稳定的核心力量。这个复杂的女人,这个极具天赋的先知和预言家——尽管话里也有鼓吹的成分,和奥尔科特一起创建了通神学会,其基本宗旨是:在东方古代宗教中寻找真理,探寻宇宙间尚未明确的法则,倡导全人类建立超越种族、信仰、性别和阶级种姓的手足友爱。就这样,在一个基督教之外的宗教都得不到尊重的时代,一个宏伟的理想在男权基督教传教热的气氛下建立起来了。对这些宗旨的推行,海伦娜如是说:“通神学会将粉碎信条和教义、社会和种姓偏见的钢铁镣铐,打破种族和民族的憎恨与障碍,打开真正实现全人类大团结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