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话间,有个小丫鬟神色匆匆地来到近前朝秋叶白耳语了几句,秋叶白脸色一沉:“胡闹!这不是添乱嘛!”抬眼看见叶迎风,眼睛蓦地一亮,踌躇了片刻,有些愧疚地道:“迎风啊,月儿哀思伯父,茶饭不思,日渐憔悴,偏偏我这做父亲的现在也顾不上她……”他扫了一眼人头攒动的灵堂和庭院,露出一抹无奈:“月儿对你的才学十分敬佩,请你替我劝她一劝,不情之请还请迎风成全……”
叶迎风吃了一惊,但见秋叶白语气真诚、目含恳求,明知于礼不合,却不好拒绝。
思园位于内宅,与前院的嘈杂纷乱相比,这里简直堪比世外桃源,远远就能望见湖心亭中站着一个身着孝衣的修长身影,正是秋明月。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果然没错,秋明月本就宜嗔宜喜、明艳动人,此时一身素白更增三分脱尘出世的圣洁气息。
痴望湖山流瀑的秋明月听得脚步声,回首望来,眸中生起惊喜之色:“叶大哥,你怎么来了?”
叶迎风仔细打量了一番秋明月,面容素净,虽未施粉黛而颜色却如朝霞映雪,并没有多少悲戚之意,更加看不出“哀思”、“憔悴”。
“听闻秋小姐因伯父仙逝悲痛欲绝,在下斗胆劝一句还请小姐保重身体。”叶迎风正色道。
“悲痛欲绝?”秋明月一愣,她心地单纯却不是迟钝愚笨之人,内宅之地若无秋叶白的允许,叶迎风岂能登堂入室?瞪了一眼低着脑袋的小丫鬟,嗔道:“金钏儿,定是你与父亲乱嚼舌头!”
叶迎风不动声色地扫去,见小丫鬟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心中便暗暗奇怪:没有小姐的吩咐,这丫鬟怎敢自作主张?莫非竟是个红娘一般的奇女子?
“还不去给叶大哥沏茶!”秋明月也看见了金钏儿的惊慌,虽有些怪她自作主张却不忍深责,便找个借口将她打发了下去。
流瀑激起的水雾将深秋的暑气驱散了许多,身在亭中格外清凉,眺望四下的碧波绿柳,令人神清气爽。
“秋小姐好福气,有这样一位忠心为主的贴身丫鬟。”叶迎风赞道。
秋明月撇了下嘴角,哼道:“你是说金钏儿吗?她可不是我的人,她是姨娘屋里的。”
叶迎风对秋明月口中的姨娘也有所耳闻,据说很得秋叶白的宠爱,可看秋明月的神色似乎对她这位姨娘并不喜欢,那么金钏儿的行为就颇耐人寻味了……
他心中既生出了警惕,便刻意与秋明月保持着距离,言谈举止亦格外注意。
金钏儿上了茶后一声不响地退到了角落伺候着,正与叶迎风闲聊的秋明月微微皱了下眉头,吩咐道:“你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金钏儿不敢!老爷吩咐金钏儿时时随身伺候着小姐。”
秋明月“厌”乌及屋,本就对金钏儿好感欠奉,见她居然顶撞自己,眉头一挑就要发怒,叶迎风连忙劝道:“算了,她也是奉命行事。”
秋明月天性善良,本就不是刁蛮任性之人,又深受人人平等的新思潮影响,叶迎风说情,她也就不为己甚,把心中的那点不快都发泄到了叶迎风的头上,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哼道:“你倒是怜香惜玉呢!”
叶迎风只能摸着鼻子无奈苦笑,心说我还不是为你好!真要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传扬出去,你秋大小姐还能做人吗?
秋明月自然不是真生气,叶迎风非但学识广博,人也年轻俊秀、谈吐风趣,不消片刻她便兴致勃勃地与叶迎风聊作一团。
“对了,叶大哥,听爹爹说你能甄鉴出他前些日子买来的那件子母连血玉珏的真伪?”秋明月的舅舅是长沙有名的鉴古高手,其父做的也是古董买卖,耳濡目染之下她对于古玩鉴赏之道亦颇精通,对引起秋铁两家争执的那件玉珏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叶迎风连忙澄清道:“冤枉!我从未说过此话,是你听错了吧?”
“是吗?”秋明月狐疑地看了眼认真无比的叶迎风,“可爹爹明明说你将当众验证玉珏真伪的,他还说你虽然年轻,但是眼力可高明得很……”
这可不就叫做“以讹传讹”了?叶迎风的笑容很是无奈:“令尊也太看得起我了,诸位前辈高人都束手无策,区区在下末学后进又能有什么办法?”
“你的师傅可是神眼李四爷啊!”秋明月大惊小怪地叫道,“我爹说江南秦家做出来的东西这世上怕也只有李四爷能辨别出来了!”
“秦家!”叶迎风失声叫道,秋明月那娇柔清美的声音听在他的耳中却仿若一道惊雷:秋叶白果然早就清楚玉珏出自秦家!
如此看来,秋叶白说他知晓证伪之法应该也非妄言,但是他怎么可能知道“造玉”的破绽所在?
秋明月明丽双眸射出浓浓的惊讶:“叶大哥,你该不会没听说过江南秦家吧?”
“我就算再如何孤陋寡闻,也总听过江南秦家的名头,不过听说秦家多年前遭了大难,早已经没有传人了,这件玉珏出世才不过三个月而已……”叶迎风半信半疑地道。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与秋明月这一次的会面似乎并不像先前所想的那么简单,秋明月的这番言辞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难道是秋家害怕自己真能想出办法甄鉴玉珏的真假,让秋明月探自己的口风?叶迎风马上否定了这个猜测,很显然若是自己真的当众证明玉珏是赝品,最高兴的就应该是秋家。
“恕我冒昧,令尊为何认定此珏系秦家伪造的呢?”叶迎风问道。
笑颜如花的秋明月面上闪过一抹黯然,幽幽道:“是大伯说的。”
“秋大爷?”叶迎风的感觉说不出的怪异,自从听说思园出自此人之手,叶迎风便对这位神秘至极的秋家大爷生出了强烈的好奇,他几乎可以肯定此人与秦家关系非同寻常,而秋明月的话更加证明了这一点:秋叶红不但清楚玉珏出自秦家,更知道破绽所在,这简直是匪夷所思,要知即便是秦氏族内,秦门四绝也是极度机密,非家主不可承袭。
“大伯很厉害的!”秋明月见叶迎风发愣,还以为他是在怀疑大伯的判断,解释道,“舅舅说单以古玉鉴赏而论,大伯的眼力至少是当世三甲!
“令舅是?”
秋明月颇为得意地昂首道:“金陵烟雨轩古小楼!”
叶迎风听到这个名字立时肃然起敬:“原来是峻石先生,失敬!”
秋明月仿似与有荣焉,一双大眼笑成了两抹新月:“现在你信了吧,虽然我也看不出那件玉珏哪里像假的,可大伯说是,想必不会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