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处处机锋:《红楼梦》的众多妙悟(3)

《红楼梦》中的机锋可谓举不胜举。机锋有命中注定式的巧合,这是众生的缘分;也有佛法悲天悯人式的创作,是禅宗普度众生的内在愿望。这些大大小小的机锋又夹杂着无限的人生焦虑,因为如果没有那么深刻的人生焦虑就不会有解脱的紧迫,就不会有强烈的高境界的期待。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所以越是《红楼梦》强调这种焦虑,主题也就越表现得明显。焦虑来自关切,作者不是关切某个理念或者某个故事,而是关切人的生存状态、精神状态、现实关系、生命形式和命运归宿。带着这种关切,写闲谈取笑,作痴撒娇、拿大压众、撒泼骂街等琐细情态,并没有人认为是无聊,也并没有人嘲笑,而是在生与死、爱与恨中引镜窥影般地点醒读者。作者在历史文化的动态中思考着人生。追求富贵,追求权势,追求名望,这些在我们生活中都习以为常,习以为常便是对的吗?在这里,文学的人文关怀便与禅宗的“老婆心切”的大慈大悲有机地结合在一起,禅宗哲学便与《红楼梦》水乳交融地结合在一起。

不过,要是说《红楼梦》的禅宗哲学只是慈母般的关怀,只是冬天的太阳那般和煦,那就又错了。《红楼梦》以最悲凉的虚无回答最热切的期待,以极冷酷的否定回答极深切地询问,所以有“德山棒(云门、法眼两个禅宗支派的祖师,以铁棒著称)”、“临济喝(临济宗的祖师,以喝著称)”般的威严。“笏满床”将来却是“陋室空堂”,曾经的“歌舞场”后来变成了“衰草枯杨”,“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繁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大家庭怎么就“树倒猢狲散”了呢?也许前面的这些都无所谓,但“天上人间诸景备”的大观园,又能存在几时呢?宝黛关系自然与别人一般,吵起架的时候,为什么林黛玉连个紫娟也不如呢?为什么贾宝玉连个袭人也不如呢?为什么素厚颦云的宝玉,却得不到理解呢?等等这些都是对现实人生有力地鞭笞。这种鞭笞越是有力,就越是显示出解脱的紧迫性。在这里,文学的批判现实与禅宗的“了生死”般的大解脱就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了。

总之,《红楼梦》是禅宗的最好的公案之一,《红楼梦》的谈禅就是比之大和尚也不逊色,禅宗则是《红楼梦》最高的内在的神理。禅在红楼第几层?禅在红楼第九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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