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替那些死去的孩子活下去(3)

大江的故事也透露出另一层意义:与别人的经验相联结,或说与世界有了真正的来自内在经验的联结,才能了解自己。光听野鸟的歌声,进学校与相知的朋友手牵着手,在教室的角落,在厕所的阶梯,慢慢他看到了自己,写出令人感动的曲子。

人借着与世界互动,了解了自己在世界的位置,才能反观自己,了解自己。

大江从这里找到了孩子为什么要上学的理由。所以他说:任何时代的孩子都必须去上学。

我想借大江令人感动的生命故事作为引线,来进一步深入孩子与学校的问题。我不能确定孩子是否一定要去学校,因为今日的学校所教给孩子的,不是联结于人的内在世界的“经验知识”,而是一整套的经过标准化、抽象化的“套装知识”(在本书篇三之一中,将较精细地讨论经验知识与套装知识)这一整套的套装知识反而把人从真实世界中分离出来,与不同时空的人类经验隔离开来。

基于这个缘故,我把大江原来的问题改成:

——孩子为了什么去学校?

以这个问题作为主轴,在接连的几篇文章中,我要探讨学校教育的本来面目。当学校有了它应该给孩子的东西,才能讨论孩子应不应该去学校。

要分析学校教育的本来面目,必须先谈一些较根本的有关人存在的问题。

1994年我罹患重病,肝癌病发并已扩散至肺部,三家医院都预告生命期只在三个月至六个月之间,我在病床上做完当时认为是最后一篇数学研究的论文(这篇论文的一部分续与林俊吉的另一结果合并,发表在美国数学期刊《Archiveforrationalmechanicsandanalysis》,141(1998)105~116,是我自己非常喜欢的一篇研究工作),随后病情缓和,我奇迹似地活了下来。但我仍不停地工作,又花了几近两年的时间完成一篇以数学概念探讨经济哲学的长文(这篇长文的第一部分发表于法国经济学期刊《SocialChoiceandWelfare》(SCW),2004。第二部分,经大幅改写,将发表于同一刊物SCW2009)。

病中几年,我隔离于俗事之外,在精神上度过了一段真正自由的时光。那段期间,我常自问:人对世界好奇的根本意义是什么?如果我流放在孤岛,与世完全隔绝,我会不会再做数学?会不会仍像现在这样,好奇地想知道潜藏在这世界底层的理性规律而辛勤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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