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以改革的名义思考(14)

一位女教师春节结婚,买了件新羽绒服。前两天去宿舍看望学生,钻这个洞口时,让铁栅给挂破了,撕了个口子。师专毕业的女老师一个月只拿五六百元钱,远不如在南方打工的收入高。在询问女老师时,她抺着泪说,不后悔,为了娃娃们读书。

我也弯腰从这个洞钻进,去看了学生们集体宿舍,二十多个孩子一个房间,特别心酸。

13 城镇和农村:基层医疗卫生体系的解体和崩溃

上个世纪90年代,中国大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城市经济体制改革取得重大进展。国有和集体企业改制、破产、兼并。减人增效,工人下岗。企事业单位不再“办社会”。部门行业和大型国有企业的学校转制,也不再办医院。单位里的医务所医务室纷纷取消。企业的负担轻了。中国城镇原有的基层卫生体系也全面崩溃了。

那是改革的阵痛时期,国有企业、集体企业,改制改革如火如荼。风云激荡、社会动荡,群体性事件不断。

几百万、上千万下岗工人在家待业,需要再就业,各地都建起了再就业中心。各地政府门前,交通要道、企业门口,常常被下岗失业、领不到生活费的职工静坐围堵。

变化翻天覆地,重塑中国经济体的创痛至深至巨。工厂不可能再有泡病假的职工,有病的先回家,单位劳保制度几年之内退出了历史。不管是再就业还是无法就业的工人,都对现实和今后的看病治病问题相当的关心。但是,吃饭和生存成了下岗职工,特别是四五十岁的职工的首要问题,哪还顾得上看病呢?

城镇职工进医保,有病上医院。单位缴不起职工医保费用的,全部由职工自己负担。特别是一些困难企业、破产企业,离退休工人口袋里装着几年都报销不了的医药费。

城市居民的看病难、看病贵问题也开始显现。

中国农村经历了激烈的变革,土地承包到户。90年代中期,乡镇和村办集体企业多数也拍卖、承包了,民营经济兴起,原有的集体经济格局根本改变了。于是合作医疗卫生体系纷纷解体。

发展迅速的“三资”企业,自然不会再设立卫生所医务室等。

没有了基层医疗机构作为疾病治疗的第一道防线,门诊的病人全挤到了医院。特别是城市中的大医院、综合医院、专科医院,承受到空前的压力。人有病,天知否?

于是,挂号排起了长队。诊室的门口长椅上坐满等待就诊的患者。药房窗口也人头攒动。在医院的病房里、走廊上都增设了一张张临时病床。

门诊不够,病房床位不够,诊疗的设备不够。当然这些都需要资金,需要投入。这有银行可以贷款。在十多亿人口的大国里,幸亏有不断涌来的病人可以收费还贷。

中国的城市医院从此进入了大建设、大扩张、大贷款时期。

中国的医院也从此进入了大处方、高收费、大发展时期。

1996年冬天,年关将近。

那时,我还在新华社作记者,在潘晓明大夫的陪同下,曾骑着自行车,冒着凛冽的寒风,穿过大半个北京城,来到北京肿瘤医院。我采访了著名的肿瘤专家孙燕教授。他毕业于协和医科大学,参加过解放军,还被错划为右派,改革开放后到国外大学作研究,最后成了中国工程院院士。在他的身上,几乎浓缩了一个时代医学发展的全部历史。他在黑板上又画又写,像给学生上课一样,给我讲述肿瘤问题。他说,肿瘤不是一种病,而是一大类病。治疗的方法和路径是不同的,需要因人而异、因病而异。

几天下来,接触了很多病人,我满怀感动。

有参加首次核爆炸的将军、交通民警、化工厂的职工、还有油田的地质师……大致了解了高发癌症的职业、行业,或者地区。当然,也有说不清理由的,比如遗传问题。有一篇有名的报告文学《癌症不等于死亡》。在生命危难的时刻,病人把毕生的积蓄,把亲友的援助,大部分“送给了”医院。

在肿瘤医院附近的地下旅馆里,住满了前来就医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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