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实纪》并不是一本忠于事实的史书。至少,关于此时的家康是这样的。这一点,《实纪》本身也曾这样提到——家康死后被追谥了“东照大权限”的神号。也就说是家康变成了神,被称作了神君。而记述神的事迹时,需要某种程度上的避讳。不符合神的身份的记述,需要极力避免。但从另一方面说,这又是德川幕府的正式记录。作为正式记录,必须公正和真实。在对野野村四郎右卫门的记录中,公正的原则和避讳的考量发生了正面的冲突。对这件事的记载,应该是这本书里最欠缺公正性的部分。所以史家才会留下了这样一段奇怪的小插曲。作者应该是原本不愿意写,但从正式记录的角度来考虑,又不得不写。如果省略了这件事,作为史书就失去了价值。对于这段插曲,如果我们换一种读法,就能够深切地体会到史家的烦恼。也许,这才是作者留下这段奇怪文字的真正目的吧。
不管怎么说,事情还是发生了。甲斐的六郎骑马冲向家康,家康下意识地一拉缰绳,于是左肋完全暴露了出来。六郎用那只装着刀柄的长枪尖,准确地刺穿了家康的心脏。
砍伤了甲斐的六郎的是世良田二郎三郎。
六郎的马首从飘动着的雾中冲出来时,二郎三郎正要移向家康的左侧和他并排。可是侍童门奈助左卫门的马在左外侧紧靠着家康,二郎三郎只能插入两人中间。所以稍微落后了半步。就在这一瞬间,六郎的马从侧面冲了过来。
“传令兵。”就在二郎三郎这么想的一瞬间,六郎用右手拔出了他那把带刀柄的枪刺。六郎的右半身就在二郎三郎的眼前,二郎三郎看见那件奇特的武器的时候,当然也很吃惊,下意识地拔出了刀。就在他挥起刀的时候,六郎的那件武器,已经准确地刺中了家康。仅仅慢了半拍,二郎三郎就向六郎挥刀劈下。但这时,门奈助左卫门又一次碍了事。助左卫门正准备离家康远一点,所以向左带了一下缰绳。这时的情形是,他的马首向左,背部向着家康,背上的战旗随风飘摆着,遮住了二郎三郎的视线。二郎三郎的刀斩断他背上的插桶后,又重重地砍中了甲斐的六郎的右膝。《德川实纪》也是这样记述的。只是,家康的死被隐瞒了。六郎不顾伤痛,猛踢马腹,转眼就向最前沿飞驰而去。
“得到统帅的允许后,传令官走了。”不管是谁看了这个记载,都只能从中看到家康威风凛凛的形象。
五字旗随风激扬。六郎伏下身来,把脸紧贴马鬃。前面就是黑田长政部的前沿,黑田部的前方就是石田三成的阵地,岛左近就在那里。
“成功了!”到这时,六郎的心情才开始激动起来。他穿过本多忠胜部的侧翼,已经可以看见黑田的队伍了。在这之前,从催马刺杀家康,到再次飞奔至此,在这期间,六郎什么也没想,也什么都感觉不到,像完全停止了呼吸似地。来到这儿,六郎才总算喘了一口气,同时心情也开始激动起来。
“干成了!杀了家康!我……用我的这只手……把家康……!”
“这场决战我们赢了。”就算是六郎也知道,失去了统帅,德川方面的东军已不可能取得胜利。
“得赶快告诉大人……得赶快把家康的死讯……”
岛左近肯定能充分地利用这个惊人的消息,在转眼间就把它传遍全军,以振奋士气。随后一鼓作气夺取胜利。而六郎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这种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