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山河热血(4)

一听这话,文嘉锡眉头一蹙,他有胃疾,预计到旅途颠簸,出发前他就没敢吃东西,可还是直泛胃酸。提到“吃”字就如一根针落在了神经上,不由得窝了下身子,低下头去硬忍。阿孝来劲了,往林立面前凑了凑说:“我了解呀!有一种点心,叫煮饼,说是煮却不带水,里面是蜂蜜和猪油……”

看着眼前这两个养尊处优的同学,想起出发前的宣誓大会,嘉锡不由得感到好笑,怎么看他们也不像是来支援前线武装抗日的。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集团军部,隶属的长官部首长是地方上的土皇帝,实际上早已脱离中央军控制,与日军相持已久,各自为政,矛头暗指共军,但表面还未与共军翻脸。几方纠缠产生了局部的战争真空,达到了一种短暂的势力平衡状态。只是满目皆是破碎的山河,又有哪里是真正安全的呢?

说他们三个弃笔从戎也不是很准确,事实上他们已经毕业了,只是战事吃紧,顾不上最后的论题报告和毕业典礼。就像梅祖彦赶赴军营一样,梅校长都等不及了,学业甫成、报效祖国要只争朝夕。

三个人中,文嘉锡是工学院的,专攻土木工程与建筑,本来他国文底子好,想学文史科的,工学院报名人少就调剂他来充数,结果却出人意料地显示出在力学领域的天赋,连这行业的翘楚梁教授也颇为器重他。走之前几位主课老师曾极力挽留,劝他去国外深造再回国任教,一定会造诣极深。可是总有股力量牵着他,让他回家乡去,也许是亲情,也许是承诺,也或许是孙大圣,他笑了,反正离家越近心里越安稳了。

阿孝是法商学院的,混了几年,现在连讲过主课的教授名字都记不清楚。他们家是当地的大官僚,控制着省内及周边地区军火、粮食及其他商品的产、运、销,再加上当地少数民族众多,民风彪悍,委员长也得给他们家个面子。他这次出来,是打着了解国情,见见世面的旗号,跟家里晓以利害,再加上绝食抗争,最后家里才屈服了。实际上,他们家在政治上跟亲日派走得很近,日本人是不会轻易动他们家人的。政治其实就是交易,战争也逃脱不了世俗,战争中枉死的多是平民百姓。

嘉锡知道,阿孝多半是冲着林立来的。在学校里阿孝就像牛皮糖似的追着林立,只唯林不唯上。

其实,林立有时也暗自捉摸她和阿孝的友情,一方面阿孝经常给她帮忙,并不招人讨厌;另一方面,她出身书香门第,家人恐怕看不上阿孝这样的人,她自己对阿孝也不是一见倾心。反正战争年代,一片混沌,就顺其自然吧。

她学的是师范专业,真不知道到军队能帮什么忙。梅校长都带头了,作为同僚和挚友的父亲不能不表态。而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几年前在重庆的复旦大学不是被日军轰炸了么?另外,她还是渴望战斗的,只恨不是男儿身,这是个英雄辈出的年代,壮士饮血,上阵杀敌,女孩却只能缩在后方。好在誓师大会前,第二战区司令部说缺个翻译,那里的一位集团军司令又与父亲有旧,于是就往这边来了。她的兄姊多在国外留学,受他们影响,英文和日文她还是比较精通的。至于身边的两位同伴,一个是归故里,一个是瞎起哄,倒也能有个照应。不然军队里一大群野兵,也让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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