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比“德”好(2)

“做官拜了将相,富贵回到故乡。”

“做官,做着做着居然做到了将相的地位。回归故乡,而且是带着一身富贵来归的。”

相互一对照,便知道千里驰骥只为两字却不算白费的道理了。 另一例是范仲淹写的《桐庐郡严先生祠堂记》,范仲淹当时身为桐庐太守,桐庐是钱塘江流域最美丽的景点,其地理环境足令天下文人心向往之,清人刘嗣绾的《自钱塘至桐庐舟中杂诗》颇能道尽其情:

一折青山一扇屏,

一湾碧水一条琴;

无声诗与有声画,

须在桐庐江上寻。

可是,令人神往的还不止是风景,更有严子陵“动星象,归江湖,得圣人之清,泥涂轩冕……”的罢官故事。在江边,至今有一块大石,据说是严子陵归隐以后常坐的钓矶,上面刻着苏东坡的“登云钓月”四个大字。

范仲淹既到了这种地方,便动手修了严氏祠堂,作为地方上的文化资产,用以传述一则美丽的千年流传的故事。当然,建筑物落成,照例会有一篇记(如《滕王阁序》或《岳阳楼记》),《严先生祠堂记》便是因此动笔的,而在文末,范仲淹加上了一首歌:

云山苍苍,

江水泱泱,

先生之德,

山高水长。

洪迈(宋)的《容斋随笔》中记载范氏以此文示友人南丰李泰伯:

伯读之,三叹味不已,起而言曰:“公之文一出,必将名世,某妄意辄易一字,成盛美。”公瞿然握手扣之。答曰:“云山江水之语,于义甚大,于词甚溥,而‘德’字承之,乃似(指小格局或局促,小步子);拟作‘风’字如何?”公凝坐颔首,殆欲下拜。

如果范氏真下拜,也是值得的,一千年来,这句“先生之风”一直在读者心灵中鼓荡回旋,久而不止,真是“长风”几万里啊!“德”,像训导主任的道德训话,实行起来不免辛苦勉强。风,才是风格、风范、风仪、风度,是生命底层的美学,是长期修为以后的自然流露。在那篇文章的那一行里,如果出现的不是“风”字,还能是什么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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