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已去(2)

多年之后,我有幸和这位传奇人物照过几面,那时常遇春已经移居海外,而且随着他的日本遗孤媳妇,换了国籍。在国内省亲的这段时间,不少人谋着想和他做些生意,但是都被他客气地拒绝,似乎对北京的一切,除了亲人,他不想有任何的瓜葛。

常遇春和他的弟弟们相比,个子稍矮,长相上更像他爸常知冷,圆脸盘,哪儿长得都挺饱满,话不多,举手投足也和常知冷有几分像。具体说来,就是话少,气沉,和咋咋呼呼的北京人比,说话和动作都慢半拍。初打交道,你可能觉得这人不起眼;进一步时,你会觉得他深不可测;再了解了,关系特别近的,才会明白,他就那样,没藏着掖着什么。这个就是多年的坎坷,把人给削磨成的样子,吃过大苦遭过大罪又见过大世面享过大福的人,才会有的一种气质,或者我们可以把这种气质,叫做沉着。作为常家的长门长孙,人们对于常遇春最早的印象,也是常家后来最不愿意提起来的事,就是十几岁的常遇春如何大葬他屈死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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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母鸣冤

当赵家老太太看到慧凤的尸首就中了风昏过去之后,仁龙赶紧就把老太太送进了医院,此时常家院里院外除了看热闹的,再没了帮忙的,就算是想帮忙也不知道从何下手。这种方式走的,娘家人不吭声,婆家不敢轻易发丧,就算娘家人不找茬儿,常家上下除了老就是小,难不成问一个老太太,您这是打算把儿媳妇怎么发送了?怎么听它不像人话啊,欺负常家没人不是?

谁也没想到的是,常家孙子里平日不声不响的老大常遇春,在此时站了出来。他先招呼众人帮忙,拆下一扇门板,把慧凤安放好了,找了两只条凳,把门板架在凳子上,盖上慧凤平日里盖的被子。之后,交代二弟在堂屋守着,和邻居大妈大婶们扶着老太太回了房,然后在老太太房里,问这些老邻居们,后面该置办什么,再问常老太太行不行。常老太太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当着众人的面,说是一定要把这个儿媳妇风光大葬,常家在西山有现成的阴宅,慧凤按辈分入土归宗。至于棺椁仪式,老太太的意思是,但凡新社会还能容得下的,按最隆重的来。接下来请各位四邻帮忙,把慧凤的灵堂摆放起来。晚间的时候,常遇春带着弟弟妹妹,披麻戴孝,在慧凤的灵堂里点燃了长明灯,开始给他娘守灵。

第二天天亮了,几个弟弟妹妹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不见了大哥常遇春。不一会儿,有人来常家报信说,“不好了不好了,遇春跑到街道给他娘喊冤,半条街都堵上了!”

常老太太听来人这么一说,当时就失态地直跺脚,说:“这孩子啊,怎么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添乱啊!这个家,现在真的是老的老,小的小,别说出个主意主事了,连出力气都指着遇春了,他要是再捅出娄子来,后面的事可怎么办啊!”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急得直流眼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那边担心遇春惹麻烦,这边是慧凤还没装殓的尸身,还有医院那头赵老太太还不知道死活,劫数啊,劫数!

正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当口,史家老大史荣钦和臧守义臧爷赶过来了,进了门先给老太太磕头,请老太太节哀,之后又到堂屋慧凤的灵前叩首拜祭,二人回想起不久前还吃过常家大妈做的热乎饭,这些年虽是一直登着常家的门,可是对这位温和娴淑的女人连谢都不曾谢过,禁不住热泪直流。再想到常家眼下的处境,有道是兔死狐悲,其情可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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