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觉飘香梦(2)

 

自从和法国“香妃”别后,张竞生孤单无可聊赖数月之久。有一回,他到巴黎北站送客,遇到一位明眸善睐、爽朗矫健的女子,堪称“西方的史湘云”。她崇拜卢梭,信奉浪漫派的人生哲学,这与张竞生一拍即合。尤其难得的是,她醉心于考究东方人的情操。在此之前,她对日本人、印度人、南洋的华侨都失望了,现在碰到张竞生,偏偏这位“支那人”为东方世界争了光,赢得“西方史湘云”的爱情和赏识。《红楼梦》中的史湘云憨直爽快,缺乏工巧的心计,待人以诚而近于傻。“西方的史湘云”除了具备这些优点和缺点外,还有一门独家绝活,即懂得极精湛的房中术,做爱时喜欢立于主动的地位。作为最大也是唯一的受益者,张竞生饱享人间极乐。她讲述自己的性爱经历,十六岁时曾遭到一位军官的暴雨摧花,自从那以后,她向一位老妇学习房中术,便是要找回女性的尊严和快乐,而只有像女教官一样完全立于主动地位,她才能达此目的。他们去法国、瑞士交界处的古堡旅行,在悲情中做爱,张竞生因此领略到浪漫派的真谛,那就是:“悲哀的情感比欢乐的(情感)更为高尚、纯洁、诚实、真挚与饱满。”在山峰上、在丛林中、在湖畔、在月下,“西方的史湘云”扮演数个角色,使张竞生爱恋一人,恍如爱恋多人。他写道:“故在俗眼看来,一切性交都是猥亵的,但由于她艺术安排起来,反觉得是一种艺术化的表演。”一位浪漫的中国男子遇到一位浪漫的法国女子,他只有甘拜下风。当对方提出三个月期满就各奔东西、永不相见,张竞生简直觉得一颗心仿佛从天堂掉到了炼狱,所有的“为什么”都没有答案。后来“西方的史湘云”出版了一本《三个月的情侣》,她在书中说,她怎样有计划地与张竞生只有三个月的尽情快乐,她故意地,也是本性地,偏向于悲伤主义,因此断不能有再见的机会。而在张竞生的感觉是:“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1920年,张竞生自法归来,先是受聘为广东省立金山中学校长。张竞生任金山中学校长不到一年,就去职。1921年10月,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的聘书发来,邀请他为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

在北大期间,张竞生认识了褚问鹃(当时名叫褚松雪)。褚问鹃是浙江嘉兴人,1900年生,九岁入嘉兴宏文馆前的公立女校,十二岁毕业。继入苏州苏苏女校,十六岁毕业。毕业后,经小学同学朱维亚介绍,到浙江永康女校教书。一年后,又改入太仓的毓娄女校教书,后来又到山西云冈女校当教员。不久再到山西阳高主持县立女校的校政,因不向封建势力低头,曾自作主张把庙宇中的菩萨诸神“请”走扩充学堂,激起当地士绅的哗然。据褚问鹃晚年的回忆录《花落春犹在》书中说:“我已被闹出了名气,不仅阳高的新派人支持我,大同、天津、北京,甚至远在上海,也有人来信给我鼓励,声言愿为后盾。”而张竞生也给她写信说:“你打倒了有形的偶像,你比我更勇敢!我正在和许多无形的偶像宣战。我们既是打偶像的同志,应该做个朋友。”

后来据褚问鹃说,是张竞生(按:在书中则改称黄适)不断地来信,甚至说:“北大虽暂时不招收女生,但最近成立研究所。国学门的主持人和我很熟,可以介绍。希望你写一篇论文寄来,以便推荐。”那年暑假,褚问鹃到了北京,张竞生约好在车站接她。第三天,张竞生带着褚问鹃去见胡适,“胡适之那时正在提倡整理国故,并对古书做翻案文章。他看到我写得那篇以‘烽火’代‘灯火’的读书心得,曾大为赞赏说:‘对国故自应该用科学方法整理,用怀疑的眼光去发掘问题,指出错误,才是正当的做法。’他一个人讲了许多。末了,他希望我多写些翻案文章,一矫古人盲从的陋习。”自此,张竞生成了褚问鹃生活上的导师,褚问鹃渐渐地对张竞生敬重起来,但她也表示不愿和张竞生多接近,以免引起别人的议论。入学三个月后,张竞生向她求婚,褚问鹃回答说:“我无才无貌,条件不够。况且我正在求学时代,不想谈这个问题。”以后每隔十天半月,张竞生总要来一次求婚的尝试,但照例被回绝了。直到当年山西的小军阀郑胡子要追踪到北京来“逼婚”,她听从张竞生对她的建议:“你总该知道,古代专制皇帝选秀女的时候,许多有女儿的人家,都连夜把女儿送去与人完婚。贵为天子,也不能占人有夫之妇,何况一个小小的军阀?你只有马上和我结了婚,才能使他绝望。此外我也没有其他的退兵之计了。”后来,“婚礼在长老会礼拜堂举行。日子急,远方亲友不及赶来。我方只来了方寄娘母女、赵佩云全家。男方来宾,除胡适外,我都不大认识。”

婚后他们住在什剎海北河沿20号的一座四合院,褚问鹃表示张竞生对她很体贴。“我的婚姻虽不是由于爱情而是迫于环境,但在结婚以后,我也勉力谨修妇职,不使对方失望,总算做到‘相敬如宾,琴瑟静好’这八个字。暑假前,我修毕了研究所的学业,得到了证书。我向丈夫道谢,他也谦逊不遑。一年后,我生了一个男孩子,取名真儿(按:即后来在台湾的黄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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