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哭声高亢,整座房子响彻那痛苦的话语。这时突然发生了一个奇迹。我们这对悲伤的父母在共同捧着尤拉斯的时候,那孩子的轻便小帽上忽然着了火,一道明亮但无害的火焰掠过他的头发,在额头上跳动着。我们心惊胆战,急忙动作起来。我们拂动他的头发,以熄灭火焰,并试图用水浇那神火。这时我父安契西斯高兴地举目遥望星空,伸出双手向天祷告道:’万能的朱庇特,倘使祷告能改变你的意志,请你这时立刻望望我们,我们只求一件。倘使我们的正直赢得你的惠顾,现在请给我们一个征兆以证实这个神迹。‘老年皇子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他左边响了一声霹雳,一颗流星拖着一道长光划过黑夜的天空,明晃晃地落了下去。我们看见它掠过我们房顶,把街道照得通明,仍然亮着进入爱达山的树林里。它后面有一条光线,周围有一团硫黄烟状起。我父亲相信了。他站起身来,仰面朝天,祈祷我们的神祇,膜拜那神星。’啊,我不再迟疑了,我族的神祇,无论你们引我到哪里,我都跟你们去。救救我们的房子吧,救救我的孙子吧。你们这个征兆是神圣的,特洛伊在你们掌握中啊。儿啊,我不再坚持了,我情愿跟你走。‘
“我父亲这样说。这时城里的火烧得更响,那滚滚的热焰离我们愈近了。’好吧,亲爱的父亲,‘我说,’来,你得让我背你。我用肩膀扛着你,一向为我所爱做的事,我不会嫌重。无论前去遇到什么,我们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尤拉斯须在我身边走,我的妻在后相随。还有你们众人,我的仆从们,请听我说,你们出城的时候,经过一个小丘,上有一个弃而不用的色列斯色列斯(Ceres):谷物女神。撒腾的女儿,朱庇特的姐姐。的古庙,庙旁有一棵多年来为我们祖先所尊敬的老柏树。我们可分头出城,在那里会合。父亲,现在请你去请出我们家的神祇,我们的神圣表征。我不能碰他们,因为我还没有在活水里洗过手,我刚从恶战中来,手上还沾有血污。‘说着我弯下身把一件红褐色狮皮披在颈上和肩上,接着便背起我父亲。我的幼子尤拉斯手指头攥住我右手,在我身边小跑。克鲁萨在后相随。我们就这样行着,拣黑的地方走;虽然直到那时,我还没有受到刀枪的影响,甚至也没有遇见希腊人来攻击,可是任何风吹草动都使我吃惊,我心里很害怕,为我背上背的担心,也为身边走的担忧。
“我已经到了城门跟前,心里想一路还算平安;忽然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我父亲往前面的黑暗里望望,叫道:’儿呀,快跑呀。他们来了,我看见明晃晃的盾牌和铜的闪光。‘那时我甚是焦急慌忙,一种不祥的力量夺去了我的机智,因为离开了我熟识的街道后,我迷失了方向,正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哎呀,真可怕!我的妻子克鲁萨不见了:可是某种恶毒的命运偷了她去,所以她停止逃跑呢?还是她迷失了道路,跑得精疲力竭倒了下去呢?我们不知道,我们再也没有看见她。她刚失踪的时候我没有回头望她,在到达从前祭祀色列斯的那个山丘前我也没有想过她。在山丘上我们一伙人集合起来,才发现少了她一人,她的丈夫、儿子和朋友们在不知不觉中永远失掉了她。
“我气得发疯,埋怨个个神祇,诅咒全体人类。在整个特洛伊的陷落中,没有一样像她的丧失使我这样伤心过。我把阿斯堪尼斯、安契西斯和我们的特洛伊护神托付给我的伙伴们。留下他们隐藏在曲折的谷地,我返回特洛伊去。我又佩上明晃晃的武器,决心再冒一次险,循旧路再往特洛伊走一趟。
“首先我去到我们适才穿过的幽暗城门,在黑暗中细心默察我的足迹,顺着它们往回走。所有这段时间我感觉一种威胁,空气的沉寂使我心里害怕。我回到我们的房子跟前,心想万一她走回去了,万一如此啊!希腊人已占据了整座房子。一切都完了,风吹火焰烧到房顶;火头跳过房顶,烟焰冲向天空。我进而又去看看堡楼上普利安的宫殿。那儿在被遗弃的柱廊下,朱诺保护着菲尼克斯菲尼克斯(Phoenix):阿基里斯的教师兼友人。和可怕的尤里西斯,在监督劫掠者,他二人是被指定负责这项责任的。从特洛伊的庙宇里抢来的宝物都堆集在这儿,其中有祭神的桌子、纯金的调酒碗和抄来的衣服,一长列心惊胆战的妇孺在附近等着。我甚至冒险在黑暗中喊叫。我一再在街上喊着,在悲凄中连呼克鲁萨的名字,正在心烦意乱、无限忧伤、挨着一座一座房子寻找的时候,克鲁萨的亡魂出现在我眼前,满面愁容,苍白可怕的身体比生前高些。我骇得动弹不得,头发直竖,说不出一个字来。她跟我说话,她的话消解了我的悲戚。’亲爱的丈夫,何以让你自己纵情于无谓的悲伤?已经发生的事是神的计划的一部分。正义的法则和奥林匹斯的最高统治者,都不准你带克鲁萨离开特洛伊伴你远行。你得渡过重洋流亡到很远的地方。你将去到西方土地,那儿律狄亚泰伯河的缓流流经肥沃的田畴,两岸住着强壮的人们。那里有快乐和一个王国在等着你,你将娶一位王后,不要再为你所爱的克鲁萨伤心流泪了。因为我是达丹纳斯达丹纳斯(Dardanus):见p22注①。之后和女神维娜斯的女儿,我不必去忍受多洛皮安或迈密登人家的傲慢,也不必去为希腊人的母亲做奴隶。众神的伟大母亲要我留在特洛伊的疆界内。现在就此告别吧,千万疼爱我们二人的儿子。‘说了这些后,虽然我哭着想跟她再多说些话,可是她弃我而去,消逝得无影无踪。我三次想在她站立的地方抱她的脖子,三次都扑了空,那幽灵脱出我的双手,像一阵风,或一个融化了的梦。
“夜已阑珊,我回到我的伙伴们身边,惊见又有许多新来者集结在那里,其中有母亲、丈夫和青年人,都可怜地聚在那儿准备逃亡。他们是从四面八方来的,个个带着随身东西,决心让我领他们渡海去到任何地方。这时晨星已升至爱达山山脊之上,带来了白昼。希腊人把守着每道城门,没有拯救的希望。我无可奈何背起我父亲,向山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