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自己的赚钱本领是上帝赋予的天分,就像是艺术、音乐或文学天赋,当医生护士的天分,或你的天分。这种天分应当得到培育和运用,服务于全人类的利益。既然拥有了上帝赋予的天分,我相信自己的职责就是赚钱,赚更多的钱,然后在良心的召唤下用这些金钱为同胞们服务。
在洛克菲勒看来,基督教和资本主义可以完美地融合起来。他总是积极参与宗教活动,要是在他的事业里没有反映出他那种独特的新教观念,反倒会变成一件怪事。采油和炼油也被他蒙上一层神秘的宗教面纱。“整个过程如同一个奇迹,”他曾经说道,“石油真是上帝对人类的恩赐!”在建立石油垄断期间,洛克菲勒表现出许多浸信会传教士的特质。他需要给其咄咄逼人的商业策略赋予高尚的意义,把对物欲的追求美化为神圣的征程。19世纪70年代初,面对石油业的道德败坏和极度混乱,洛克菲勒在自己内心深处把标准石油公司视为浸信会教义的化身,把自己作为托拉斯大王的历程视为一段基督教传奇,认为是自己把罪孳深重的炼油商从歧途中挽救回来。
最值得注意的一点是,无论是在同英格利斯的交谈中还是在其他场合,洛克菲勒在阐述标准石油公司的理念时总是求助于他特有的宗教比喻。他这样说道:“标准石油公司就是一位仁慈的天使,从空中伸下手来,说道:‘到方舟上来吧,带上你们的家当,让我们共同承担一切的风险!’”他把标准石油公司视为“使炼油商摆脱愚昧的摩西”。听到有人批评他破坏竞争,洛克菲勒变得非常生气:“我再说一遍,这不是毁灭或浪费,而是要维护所有人的利益……我们的行为再英勇不过,完全是出于好意,甚至可以说是神圣的行为,目的就是把这个垮掉的行业从深渊里拉出来。可是,我们因此被说成是在犯罪!”标准石油公司决不是犯罪集团,它“为整个世界提供了传教士般的服务。这句话的口气的确很大,却毫无不实之处”。他又说:“标准石油公司就是建立在信仰和苦干之上。”他把标准石油公司誉为“拯救了石油业,使它不再是一种不光彩的、被人鄙视的行当”。他和自己的伙伴是“光明使者”,满怀着同情和爱心来关照弱小的竞争者,但他们的容忍是有限的,无法“阻挡救赎之车滚滚前行,他们的伟大事业对全世界消费者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
洛克菲勒常常被视为一名社会达尔文主义者。然而,他在一些基本问题上的看法并非如此。他的有关合作的理论在很大程度上出自对社会达尔文主义的直接批判:
在过去的岁月内,陆地上和海洋中的适者生存斗争以及供给——需求规律都在发挥着无可置疑的作用。待到标准石油公司举起合作的大旗,情况发生了改变。标准石油公司的合作如此成功,如此公平,使它得以把最激烈的反对者争取过来,并使这些反对者明白:要想取得成功,合理的、理智的、现代化的和进步的管理是必不可少的。
如此一来,标准石油公司反倒给世人提供了矫正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方法,给一个难以驾驭的行业带来“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情谊。洛克菲勒说,没有标准石油公司,“就只能是适者生存的天下。我们已经证明了自己是适于生存的,可以在那些背运的兄弟们垮掉后再出面收拾残局。然而,我们没有这样做,而是竭力呼吁大家停下来,躲开即将临头的灾难”。标准石油公司是合作者的共同体,只要炼油商放弃自私自利的做法,就会看到公司向他们敞开的大门。
洛克菲勒对自由竞争资本主义(并非资本主义本身)的看法有一个与众不同之处,那就是它导致低劣的物质主义和贪婪的商业行径,因而割断了人类之间的兄弟情谊。在毫无约束的竞争状态下,自私自利的个人以极端方式追求利润,为此可以无视整个行业的安危。因此,美国经济真正需要的东西是新型的合作方式(托拉斯、联营、垄断等),如此才能限制个人的贪欲,维护共同的利益。洛克菲勒试图把托拉斯和基督教教义融合起来,声称合作能终止与基督教价值观相悖的个人主义和物质主义。尽管宗教不能直接赋予他垄断的概念,却可以使他为合作的观点注入丰沛的道德力量。
洛克菲勒的言论让人感到他与他的同伴就是当年那些受到异教徒误解的基督徒。道德主义的思维框架使洛克菲勒把批评自己的人视为一群愚昧无知、迷失方向的人,“被狭隘的妒忌心和毫无根据的偏见主宰”,根本不知道旧的神祗早已无用。标准石油公司的这位酋长不会把自己看作恶棍,而是处处以绅士自居,认为同那些奸邪的对手讲道理不过是徒费口舌。他在往来的信件中以这样谈论自己的对手:他们都是些自私自利的家伙,不停地挑起事端和制造麻烦,如同专好恶作剧的淘气鬼,就得让父亲狠狠地揍一顿。洛克菲勒从不认为反对意见是合理的,那些批评者在他眼中都是敲诈勒索犯、骗子或小偷。他对批评的无动于衷在此时已经演化到可谓危险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