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八年五月十一日,幼邻与我乘飞机同赴纽约,许先生一家到机场送行。我们母子两人对许先生全家的热情帮助照顾,五年如一日,深表感激。临别虽依依,但是此番告别,我心情轻松而甜蜜。
到纽约机场接我的除了珍妮,还有关先生和李北业先生,各人与我拥抱亲吻,我激动得落下泪来,生怕这是一场梦。我再次觉得朋友的宝贵。我们母子的团聚,朋友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帮了不少忙啊!
幼邻的郊外花园式别墅十分幽雅恬静,已等我五年之久,今天我终于来了。
入屋坐定,珍妮把酒招待关先生和李北业先生,大家举杯为我们母子团圆热烈祝贺。
四个孙女一齐过来与我拥抱亲吻,玛茜还记得说:“奶奶好!”其余三个都笑嘻嘻地用英语同珍妮说话。幼邻告诉我,孩子们都说爹很像祖母。
这个住宅很宽爽舒适,二层楼建筑,大石墙基,高尖瓦顶,既美观又牢固,我也看不出它是什么式样。楼上三间卧室,两间浴室卫生间。幼邻和珍妮住一间,另两间四个孙女分住。楼下一客厅、一饭厅、一卧室、一卫生间浴室,我住楼下卧室。厨房、车房均在住宅旁,还有儿童游戏室,里面玩具多种多样。
特别讲究的卫生间和厨房,设备齐全,各种餐具排列得整齐美观,似乎碗碟杯匙都是装饰品。屋外是大片草地花木,还有许多供小孩玩耍的,诸如沙池、秋千、木马等。简直不似私人住宅,倒有点像公园的样子。
幼邻说这屋是他陪父亲来纽约那年,他的公司很赚钱,随手买下来的,以便我来到纽约与儿媳住得舒服。那时只花了四万多美元,因为地处郊外,所以便宜。
我们的生活是幸福美满的,大家又都是紧张忙碌的。清早七点起床,珍妮忙做早餐,早餐后,幼邻和珍妮便各自开车上公司,顺便分头送女儿去学校。中午大家都不回家吃饭,直到下午四点半,才先后回来。
早餐很简单,多半是牛奶、鸡蛋、面包之类。午饭我单独吃,初到不习惯,日子久了也觉得这样很方便。晚饭由我来煮。
这屋子地处纽约郊外,附近少有几家人。听说外国绑票、打劫成了风,初到时我不敢单独出外。久了,除在花园中散步,也到公路上漫步。
晚饭则热闹了。一家三代人围满一桌子,吃我煮的中国饭菜。个个都说奶奶好,奶奶煮的菜好吃。只是,一家人以我为首,都不怎么会拿筷子,我是从小拿不好筷子的,幼邻跟我差不多;珍妮虽说会拿,但毕竟少吃中国饭菜。还有四个孙女,初时都要用手帮着才夹得起菜。老小七人,各人拿筷子都有特点,大家都以此取笑作乐。
幼邻和珍妮,一有假便带领女儿们去度假。我觉得老远的带着餐具、食物,跑到湖畔或郊外树林中去野餐没味,倒不如在自家花园赏花弄草有意思。我把花园当作我的游乐场,拾掇花草是我最大的兴趣。我一有空便到花园剪草养花,浇水捉虫。孙女们放学回来,便帮我把枯枝落叶扫做一堆,点火烧得草香扑鼻。然后在草地上唱歌跳舞,追逐嬉戏。
有时小的被欺负了,坐在一旁闷声不响。每当此时,我便慢声细气地唱出一首儿歌逗她高兴。这首儿歌是幼邻小时最喜欢听的:“小麻雀,小麻雀,你有什么不快乐,请你说一说!”
孙女们听我唱得有趣,便一齐围着要我唱了一遍又一遍。有时唱到太阳下山,飞鸟投林,才记得回屋吃饭。
这首歌,想来真有意思,小孩子们都喜欢听,我记得也牢。直到我一九七三年回桂林定居,眼看我侄孙长大成家,眼看他的儿子出世,长大入幼儿园,我已经九十多岁的人,还一字不漏地,照旧慢声细声地唱给这小侄曾孙听。
这首歌,当我在纽约眼看一家人劳燕分飞,我也乡愁日甚,百般无聊,便又唱起来略遣忧愁。
这首歌,陪我享受过多少快乐与幸福,也陪我经历过无数的困苦与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