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九死其犹未悔——诗祖屈原(13)

 

十三、怀王一去不复返,屈原三唱招魂

屈原回来之日,正是秦楚关系从表面上看来最为美好之时。

如今的秦国,对楚国就好像猫戏老鼠似的,打一把再拉一把。刚刚用军事战夺走了楚国的8座城池,眼下却要用情感战再次笼络楚国的君王。秦昭王的政治戏,文武兼备,左右逢源,演得太为地道了!

秦昭王先娶了一位楚国公主。对大国之君王而言,这没有任何关系,妃子和孩子总是多多益善。

接下来,秦国又将一位公主嫁给楚太子田横。这也没有问题,还可以多一个最佳的间谍、最灵敏的耳目,也为控制未来的楚国国君做好了铺垫。

问题是田横他还能获得爬上楚国国君宝座的机会吗?

在最后的压轴戏中,秦昭王切入正题,正式请楚怀王在武关(今陕西丹凤)会盟,共同探讨两国的国家关系与美好前景。

前两出戏,已经将楚怀王糊弄得有些轻飘飘、晕乎乎、昏沉沉了。唯独后一出戏,使他看得警觉起来。前去赴会吧,只怕是其中有诈,自身安全难保;不去赴会吧,秦国又大兵压境,打起仗来可不会管你姻亲不姻亲的!

问题摊到台面上,大家帮着出主意。

“大王!”屈原一马当先,急切地叫起来,“秦,虎狼之国不可信,不如无行!楚国不可以一日无君!国君不可冒着天大的风险轻举妄动!”

令尹昭雎同样反对怀王赴会,并提出要紧急备战迎敌,要准备打大仗。

那一边,亲秦派早急红了眼。

气急败坏的靳尚竭力动员怀王赴会,以谈判代武力,用亲情换和平。

郑袖之子子兰,同样也娶了个秦国媳妇。他极力怂恿父王赴会,与秦国交好;在心里头,他当然还有着小算盘:万一老头子回不来,这边还有我年轻力壮的接班人等着呢。所以他再三质问道:

“为什么不去?敬酒不吃,难道罚酒好吃?大家谈谈玩玩,奈何绝秦欢,惹得他们动起刀兵?”

一个是上官大夫,一位是楚王公子,他们在朝廷之上大声咋呼,哪里容得其他大臣开口反驳?

于是满朝文武,都以沉默相对。

怀王终于下了决心,要到武关会上走一遭。

动身之时,屈原又拦车相谏,苦口婆心地劝说掉转马头,生怕怀王此一去是肉包子打狗,非但是有去无回,而且还极易横生不测。

送行的子兰推开屈原,吆喝启程,从此对太不识趣的屈原这家伙恨得牙痒痒的。

果然不出屈原所料,那可怜的怀王一到武关,就被埋伏着的秦王之弟包围起来,火速送到秦都咸阳。

在咸阳,秦昭王露出了狰狞面目,当场威逼楚怀王同意割让巫郡和黔中郡,否则就要被关在秦国,永做囚徒。

在事关国家领土和主权完整的关键时刻,楚怀王没有继续糊涂下去;身为君王,这点爱国气节还是有的,他宁死也不同意以割让土地城池的代价,去换取自己宝贵的性命。

后来,怀王在关押地伺机逃出,逃到赵国,但秦兵也跟踪追击追到了赵国。

赵王不愿与秦国为敌,便协助秦兵将楚怀王重新逮捕,送往咸阳。

被秦国的几代君王骗了半辈子的楚怀王,心中又回荡起屈原“虎狼之国不可信”的警句,但现在幡然猛醒,已经是悔之晚矣。

怀王性烈。公元前296年,他在无比悲愤之中气绝身亡。也只有在死去之后,他的尸体才得以自由,才得以回到郢都、回到故土安葬。

楚国的臣民们群情激奋,义愤填膺。堂堂大国,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他们对一直主张抗秦、坚决阻止怀王赴会的三闾大夫屈原非常拥戴,对子兰等人十分厌恶。

屈原有感于国势的衰弱,国君的被侮致死,有感于百姓们怀念怀王的哀思、痛恨秦国的情绪,谱写出《招魂》大曲。

直到现在,荆楚民俗还保留着招魂的习俗,每当小孩重病或死亡时,四方招魂的长啸痛哭还比较普遍。

《招魂》一曲,主体是招怀王之魂,推而广之是招楚国英烈之魂,其根本着眼点是在寻觅荆楚民族的大国之魂和悲壮精神。当然也同时包括了对自己志向的肯定,对自己人格追求的反思、沉吟、赞美与陶醉。

所以司马迁在《屈原列传赞》中明确指出:“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也。”后世有人认为《招魂》是宋玉招屈原之魂,这是难于成立的。

本曲一开始就说廉洁盛德之人不但“牵于俗而芜秽”,而且还“长离殃而愁苦”,这是怀王与屈原君臣都先后体验过的痛苦,那真是搅断肝肠、魂飞魄散的遭际。

诗中暗示道,既然君主怀王死于非命,所以上帝令女巫前来招魂。

最为感人的主体部分是凄惨的招魂长歌: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寄居)兮!

长人千仞(一仞八尺),惟魂是索兮!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兮!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兮!

魂兮归来,返故居兮;魂兮归来兮,哀江南!这就是屈原的宗教观念:人死之后,即使跑到四方上下、六合之内,都只不过是孤魂野鬼,都要遭受惊吓摧折和重重磨难。只有回到故乡本土,灵魂才能够得到安息、太平乃至于无边的审美感受。故国的楼台庭阁、雕梁画栋、美酒佳肴,还有那销魂的美女和奇异的芬芳,都将用无边的爱心,将英魂予以亲热的滋润和温馨的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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