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诅咒

作者:伊沙  

在中国文化的语境里,“老”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字眼:“你老了”就跟“你死了”差不多是一个意思。“老”意味着此人将重返蒙昧、荒唐和不可理喻。我在更年轻的时候曾目睹过一些老人因为晚年的出言不慎而导致自己声誉受损的(比如艾青对朦胧诗的批判带给自己的那些);也看到了因对年轻人及新生事物一以贯之的推崇(哪怕理解得很不到位)而博取了超出自己实际成就声誉的。“老”真变成了一种不好把握的神秘玩意,我曾在口头上表达过这样一种说法:要提前给自己定好法律,60岁以后不要再对年轻人和新生事物说三道四。甚至我还无比真诚的在一首最终没有成章的诗中写道:“老人的美德就是闭嘴/与年轻人刀枪相见”——也许我在此处应该为年轻人注明:所谓“刀枪”指的是作品。  

今天我还在远离60岁的地方,也还没有开始执行那套法律,我还保持着对年轻人及其作品说三道四的权利,我当然知道要以鼓励为主并对有价值的作品才发表看法的常识,所以我对青年的发言还是以“颂歌体”为主,也就是说从外表上看我还不至于被人当作老朽昏聩。我在35岁这一年在所谓的“诗歌江湖”上遭到一小撮青年的伏击是因为在网上对一位并不年轻的诗人说了几句无所谓对错的鼓励的话,就事论事本来也论不出个什么来,但有意思的是由此唤起的来自更大范围的敌意、仇视、诋毁和诅咒。年轻人诅咒老人最便捷的方式就是诅咒他死,这些“年轻人”比我这个“老人”其实小不了几岁,可这在中国人看来十分晦气的内容却让我给摊上了,联想起一年前有人在“衡山诗会”上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在网上发布我的“死讯”——善意的恶作剧,在这个说得过去的幌子底下,在某些当事者的潜意识里,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吗?他们在诗歌写作方面可是太缺乏这样的大胆创新了!  

为什么是我?是一种偶然吗?是我的仇人多吗?不,不!咒我死者都是我过去名义上的朋友,这就变得更有意思了。如果他们真的认为有人挡了他们的道,那比我个大的挡道者大有人在,为什么要咒我?现在这些年轻人也看出我的一个毛病叫做“自恋”,好在这毛病朝内揭示的真相是让他们寝食难安的:谁过去作品的影响挥之不去,在今天仍然产生着极大的效能?谁在今天现在进行时的作品层出不穷,仍然保持着鲜活之力,符合继而超越了他们所谓的“年轻”、“先锋”、“前卫”、“牛逼”?所以我说他们恶毒的诅咒是在助长我骄傲自满的情绪啊!  

我不知现在的青年是怎么了?他们那么轻信舆论造势的力量:“搞”某人或者“抬”某人。就是不敢面对那最根本的东西。如今随着网络的出现,连编辑(那可能的“黑哨”)都被消灭了,你可以到网上去尽情展示你写作的原生态——不再是“代表作”、“诗选”式的,而是你写作完整的原始风貌,甚至是你这个具体存在的人——现在我无比陶醉的正是这样的自由、公平、竞争,当青年的诅咒声从四面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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