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90年代,在阅读王朔的作品和听崔健的摇滚时,也隐约看到这一魅力。他们是协调价值观和方法论的高手。受惠于他们的魅力,或许这些魅力也潜移默化进入了我的作品。还是要时刻提醒自己,现在之所以有了种种可能性,是他们在前头挣扎的结果。
所以,当我们向王朔和崔健拍去板砖之前,扪心自问,其实是应该磕个头的。在中国的文化史上,至今他们还是非常重要的。当我们在享受大厦生活的时候,不要怪柱子碍事。没有他们,大家可能现在还无立足之地。你至少要先敬礼,才有资格可以对他们有一点其他的非分之想。如果你没有敬礼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指责他们的这些问题。
在完全不自由的时代,戈雅们创造出了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自由的空间。我很胆小,没他们那个胆量,他们太牛了。1989年美院毕业的时候,我的状态相当于一个人喝醉了,眼花了,一头撞在墙上面。那时你唯一的想法,就是翻越这面墙。你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想象,五花八门,但真正能翻越这面墙的途径,却只有一个。一旦你翻过去之后,你又要面临的是,我去哪儿?因为世界太广阔了,你根本不知道哪条路是真正属于你走起来最舒服的路。当时的艺术只有一种声音,与之对抗的声音或者过于明显,迅速被灭掉;或者过于微弱,跟奴才的赞美没什么两样。对我们来讲,这既是困难,又是机会。最后我们选择了一种分寸,有可能发出声音,同时又不被灭掉,就这样我们摇摇晃晃地维持着这种?存?在。
也正是在那个年代的背景之下,我的创作被老栗送了顶"玩世"的帽子。老栗(栗宪庭)选择这个词最能说明当时的问题以及人跟社会的一种关系。贴上标签是个无奈的事,但我是个受益者,再说这标签不好,有点不对了。
关于"玩世主义",我觉得是中国长期的社会体制造成的。中国作为一个强大、古老的文化体,总是会涉及到一些个体、民族、国家、社会、文化之间的矛盾。也永远会涉及到个体的喜好、选择和这种文化的强制性要求之间的矛盾。竹林七贤也好,历朝历代的文人也好,人类社会可能永远解决不了的,就是个体和集体的矛盾。当你个人如此弱小,而你个人的愿望和希望做出的选择又这么真实和不可抗拒的时候,你必须得拿出可行的方法来,在社会体制和你个人之间寻找一个空间,使你既能够相对地像你想象的那种状态生活,又不过于地去搞你死我活的斗争。这种空间,可能是一个无可奈何的选择。
谈到自己是否更直接、更锋利地介入社会,我不做预设。早期的作品因为有一个具体的对抗对象,所以这种情绪是比较容易解读的。现在像我,或者像中国的知识分子,危险性在于,他需要去对抗的因素都变成隐性的了。因此,创作语言就产生了比较大的变化,作品的信息不会像以前那样有一个清晰的角色,或者是一个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