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高考出来几件大事,一是群体意义上的——部分地区参加高考的人数下降,二是重庆高考状元少数民族身份造假,还有松原地区大规模作弊。几件事情惹得媒体、民众议论纷纷,其中不乏干脆取消高考,用其他考试形式取而代之的声音。
这年是恢复高考的第三十二个年头。此项特殊的考试,经过三十年的艰难旅程,已经越来越步履蹒跚,对比曾经带给社会的震撼,高考对当下中国社会的影响依然巨大,但已不可同日而语。
值得关注的是,那些三十几年前或年轻或年长的、从天南地北走入考场从而改变命运的那一代人,现在已经成为社会的最中坚,其中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步入退休年龄,而他们的孩子们,依然在通过这项考试,涂画着自己的人生轨迹。
所以,在2009年4月悄然上映的一部讲述高考的电影,虽然被打上了不讨喜的主旋律印记,却依然感动了两代人。因为不管是怎样的意识形态,不管是怎样的创作初衷,人的命运与体制之间的纠结,在一个没有自我的时代里努力掌握自己的命运,实现自我价值,总是令人激动的。特别是孙海英扮演的场部书记老迟,那个把印章拴在自己裤腰带上的农民干部,这一角色,有意无意地展示了中国社会一些真实的游戏规则:底层民众的伦理操守和良善,在大潮流和大权力面前狡黠的、与人为善的智慧。可以说,是老迟的呵护,让这群知青获得了改变命运的机会,这一点,老迟如同他们的父亲。
看完电影我禁不住去遐想这群参加高考的青年们以后的命运:他们上大学,成为那个时代的天之骄子,受到重用,从政,经商,下海,经历文艺的热潮和社会风波,结婚,生子,离婚,怀旧,神话,被神话……至于电影中王学兵扮演的那个最终放弃考试的潘志友,不少人叹息他放弃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但我忍不住揣测:他其实走了一条更加顺利和稳妥的道路,公社副书记,副县长,市委书记……一路飙升向上,走到权力中心。这一条道路,已经被人实践过。
有趣的是,当下,更迫切需要改变命运的,反而不是已经走进权力之门的潘志友们。其实,高考,无论是曾经的神圣,还是今天饱受争议或者将来渐渐清冷,其核心的价值都没有变化,那就是“改变”,对每个穿越高考之门的个体命运的改变。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在每个人都被迫成为螺丝钉的时代,“改变”的魔力显得尤为珍贵。
问题是,今天的高考,还能不能改变人的命运?
实际上,高考人数缩减的现实,以及重庆状元民族身份造假的事件,都在显示着同一件事:寻常百姓,高考改变自己命运的空间已经被大大压缩了。
中国人,无论市民还是农民,从来不笨,他们往往能从诸多现行制度中寻找出最符合自己利益的选择,所以,当高考人数出现缩减,当中职教育连年火爆,我更倾向于认为这并非人口政策的结果,而是群体、尤其是底层群体作出的最务实最符合自身利益的选择,制造这一选择的原因,不外乎是高昂的学费、毕业即失业的现实。
上述两点原因,对重庆状元来说,显然不是问题,我们可以注意到他的家庭出身,父亲是所在县招生办公室主任,母亲是当地组织部副部长,在一个小县城,这样的家世,可谓显赫。即使其父母都是清正廉洁的公务员,按照当今社会的财富分配方式,也足以让他不用为高昂的学费而忧心,至于毕业后的就业,恐怕也比一般百姓子弟更有资源优势。
中国文化中常有纨绔子弟的说法,这一说法的对立面却是耕读世家,在我看来实际上是一回事,差异在于同属子弟梯队的选择不同。重庆状元事件的可怕之处在于,它揭示出某个特殊阶层在本身已经拥有优越教育条件的背景下,通过权力,造成了事实上优质教育资源的一种垄断,而优质教育资源的垄断,对于一个生活在基尼系数不断攀升、贫富差距日渐拉大的中国的百姓子弟们,究竟意味着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高考既然已经无力改变普通人的命运,光环自然随之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