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启朱唇,边弹边唱起来:
刘翠翠唱腔柔软,委婉细腻,软糯流畅,一下子抓住了听众,罗忠毅一向严肃的脸上露出了少见的笑意。来到苏南后,他曾在宜兴和桥听过一次,当时觉得特别好听。音色清丽、旋律婉约,与家乡的清戏和花鼓戏迥然不同。家乡的清戏腔调高,充满了高亢与激扬,唱起来荡气回肠,而这评弹的弹词开篇曲调虽高却清丽柔软,充满了水性,怪不得人家说苏南鱼米之乡是水文化,轻灵有余、柔软有余。
他转过头望望坐在侧面的乐时鸣,“乐时鸣,这是不是我们上次在宜兴听的那个叫什么评弹的?”
“对呀,对呀,是评弹!”乐时鸣应着,一双眼却盯着舞台上。
王直紧挨着廖海涛,一边听一边评着。廖海涛想起了家乡客家人的山歌和山歌戏,他第一次听到这评弹是一九三八年随四团初进江南,在溧阳上兴镇茶馆里。他觉得这清丽的旋律和家乡的山歌旋律有些类似。只是更典雅些,它不如山歌质朴、富有乡土气息,另外表演形式上不如家乡的山歌戏有许多舞蹈,那载歌载舞、热闹非凡,像家乡的《 三月三 》《 茶花娶新郎 》真是热闹极了,而苏南评弹常为两人说唱,过于清幽。
牟桂芳哼了一声,其实她倒不是单纯与天真,她早已是一位坚强的新四军女兵了,不是那个跑出家门的女学生,也不是初次听到枪声双腿发软的女护士。她此时的惊喜源于在长荡湖的艰苦作战中,在久乏粮食的情况下,任何可供充饥的东西都会引起人极度的冲动,如今这红红的果子、小时候常常引以为美品的桑葚怎能不引起她的欣喜。
来锡南,她在太湖上漂浮时,看到了茫茫的水域,波浪微荡,浑无际涯,水在心中荡漾,在眼前翻滚。看到了微黄的芦苇在风中摇曳,那点点帆帆的渔船,那悲凉凄怆的渔歌,使她即刻滑入去年冬到今年春,在长荡湖中奋战的画面中。
一九四零年,陈、粟率军北上,作为医务人员的她,因工作需要,在过沪宁铁路时,突然通知留下,到长荡湖去护理伤员。
她随游柏村同志在暮色中乘着小船划入长荡湖,那湖中安置着好几十个伤病员。刚入湖中,游柏村同志病倒了,所有的重担压在她这样一位娇弱的女子身上,好在战火的淬炼已使她成长为一个坚强的战士了。
为了躲避敌人,她和伤病员们白天躲在芦苇荡的深处,不轻易上岸。
时值隆冬季节,医疗条件实在简陋,没有镊子,用芦苇制作;没有药棉,把棉袄中的棉絮抽出煮一煮;没有消炎的药水,战士们伤口化了脓,只能用棉絮清洗。
这位娇弱的浙江黄岩女子,如不参加革命,很难想象看到这些现象会产生什么样的心理。昔日在富裕的家庭中连杀鸡、杀鸭都怕的她,在战火中慢慢地挺立起来,在水西村见到战士们流血她哭过,战士们伤口化脓结痂,在撕裂时,她比战士们还要疼痛,听到日军的枪声,她会瘫倒在地,在别人死拉硬拖下才脱离险境,一条新裤被磨损得千疮百孔。
她坚强地站立船头,看着茫茫的长荡湖湖水,这颗柔弱慈爱的心还不时隐隐作痛,伤病员的伤痛仿佛痛在自己身上,医疗条件的简陋,无法使伤病员的伤痛迅速好转起来。
船头的破瓮上架起铁锅,但铁锅里没有可煮可烧的东西,米少了,盐少了,菜肴更是一种奢侈,看着战士们那一张张清瘦的脸,这位清秀的女战士眉毛紧锁,愁云密布于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