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德善堂的对手(2)

 

智远大师为了锻造为活人超度的本领,在网上云游搜索,广泛地涉猎心理学、哲学、伦理学、社会学等等方面的学问。由于他自小有慧根,又在佛门里浸淫了二十多年,心性像流水一样灵动,很快就找到了佛家玄妙义理与俗家学问的结合点,并随着与众多财势逼人的香客的交往而练就了“大师”风范。

其实道理很简单,这些表现最为虔诚豪爽的香客,都是俗人堆里的人精——包括企业家、商人、赌徒、江湖大佬、演艺界红人、老朽政客等等。他们由于一向精明有主见,而让全身神经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等到接近或达到了功利目的时,有的开始担忧自己半生辛劳获得的一切一朝会化为乌有,有的开始萌生出关于人生、价值、快乐等等更大的悬问。

所以,他们有的在寻找一个精神力量来保护支持自己,有的在寻找一个宣泄和平衡的渠道与机会来放松自己,有的为了找到一种超自然力量来启迪人生……

他们最后都到寺庙进香拜佛超度生灵,殊途同归找到了自以为是最安全可靠的庇护所。如果能更进一步找到一位佛界大师为自己贴身指点迷津,更是求之不得的幸事美事。智远大师正是在这种社会需求心理背景下应运而生。

他开始私自收授俗家弟子,在一家知名企业总部三十八楼的董事长办公室隔壁建立了一间佛事工作室,私下里为他收的弟子剃度。这家企业的老板昂立就是他收授的第一个弟子,他就是佛事工作室的赞助人。

第二个弟子是大弟子介绍来的生意搭档——另一家知名企业的老板,这位被智远大师授予“田采”法号的老板,送给佛事工作室的拜师礼是一百万元人民币。第三个弟子是一位跟随昂立十年,眼看结婚无望,醋意满腔的深宫怨妇小甘。

昂立私下里对智远大师说:“小甘当年那双大眼睛可勾魂啦,想不到现在变成了死鱼眼,脸上僵硬得像墙壁,在一起再无乐趣可言。但她也可怜,是我的女人……不管用什么方法,给她安魂,让她正常起来……”

小甘一见到眉清目秀书生样的智远,曾经流转如星、顾盼似水的眼神就开始活络起来,她将低眉顺眼的智远当成了《西游记》里的唐僧,自己则不由自主地变成了蜘蛛精,急切地想吃到唐僧肉。

在佛事工作室给女弟子小甘进行了三次超度后,两人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智远身上超然物外的佛气明显淡薄起来,额头上清亮的佛光变成了世俗的欢娱和喜悦。自小被禁锢起来的俗欲被小甘的勾魂术悉数释放出来,智远猛然间觉得畅快淋漓。一个被人供奉景仰的佛面躯壳突然间有了肉身,清净的世界马上就温暖燥热起来。

小甘面色红润神采飞扬,顾盼生辉的眼神,完全恢复到当年昂立第一次在单身酒吧见到她时的状态。昂立开始看到小甘这种变化时,还如释重负似的感到安慰——毕竟小甘是自己的女人,虽然失宠,但应该有一般人正常的生活和快乐。但随着小甘对自己的冷淡,和当面对智远表示出的压抑不住的柔情蜜意时,昂立就不再简单地认为,小甘是在和尚面前故作姿态来恼恨他,想唤回他们之间曾经拥有的那些疯狂日子,而是真正着了和尚的妖魔术。

自此,不经意发作的醋意加上恼怒,让昂立对智远大师十分粗暴冷淡,言词间流露出要让智远滚出公司总部的意思。这时,小甘加倍的怜惜和爱抚,总能让智远大师受伤的心得到平静。直到智远所收俗家女弟子越来越多,尤其是红星巫珊小姐的入室,昂立和智远之间的纠葛才彻底解开。

这时的小甘由先前的深宫怨妇变成了佛门怨女——脸色冰冷煞白,眼神像一摊浑浊的死水,越来越长时间的打坐、念经、敲木鱼,也不能缓解她心中再次被人遗弃的怨愤。

到巫珊成为入室弟子时,智远的门徒已经有近百位。除了少数女弟子外,大多是江湖各界名流,其中商界大款就占了四分之一。至于入室的政界人物,除智远大师本人外,外界讳莫如深。这反而更加深了智远大师和佛事工作室的神秘与魅力,各界稍有头脸的人物争相请托成为智远大师的俗家弟子,不够资格的人也千方百计想得到一睹大师音容的机会。

拜师礼一涨再涨,已经超过三百万了,可门槛越高要求进门的人越多。这些社会精英分子本来就是逞勇好斗之徒,他们将在商场和政界的搏杀精神应用到了讨佛光、伺候佛祖的竞争中,自发形成了“出钱越多越虔诚”的共识。

面对这种情形,一位号称“点子大王”的入室弟子给智远大师出主意,说应该将“佛事工作室”改成五星级“智远会所”,所有弟子皆成为会员,这样才能容纳更多的社会精英,壮大声势。同门师兄弟中一位号称““策划大师””的弟子知道后,以不屑的口气急切地对智远大师说:“什么破点子!一点见地都没有。” 他一直瞧不起“点子大王”这类只知道耍弄江湖伎俩的家伙。

“策划大师”高瞻远瞩地指出:佛事工作室是个神圣加神秘的专业精英机构,只能“神龙见尾不见首”,让它始终处于世人无法揣度的地下状态,并且重要的是控制规模,不断提高入室门槛,一定要保持它的档次和牌位……

他降低声调,附在智远大师的耳边传授密经:“千万要注意政府的心理承受力,要是演变成了前些年被驱逐的邪教,就危险啦……”这番话让智远大师猛然警醒,感激地对“策划大师”说:“看来你的位格要升级,不能在众弟子中给埋没了……”两位大师惺惺相惜。

果然“策划大师”还是棋高一着。在智远大师的提携斡旋下,他仅仅从众师兄弟中间就得到了几千万的策划项目,当初拜师的那一百五十万投资,得到了几十倍的回报。

“点子大王”眼看在同门师兄弟中被“策划大师”压制得无所作为,无奈之下,只好变通来实施他的“会所”计划,直接用自己的名字取代智远大师的名字,创办了“悟能佛事会所”——师父给他取的法号就叫“悟能”,取“无能而大能,无为而有大为”之意。荣誉会长自然请智远大师当,会所门面高悬大师打坐的巨幅照片,室内贴满大师给悟能剃度时的照片,摆满佛龛和佛像,会所的宗旨——“清除罪孽,超度生灵,普度众生”——用金色大字贴在佛龛后面的墙上。

会员花十至三十万入会后,就能享有每月参加一至两次佛事的权利,一年后就获得成为悟能会长或智远大师俗家弟子的资格,表现突出的(除及时交纳会费外还有捐赠),还可以得到青云大师等其他佛界名流的亲自点化。“点子大王”实际上就等于做起了智远大师的代理人或经纪人。

智远大师虽然对弟子的做法有所不满,特别是假借青云大师等佛界名流之事,令他忧心忡忡,担心泄露出去后引起大师们兴师问罪,进一步引发佛界公愤,但他也只能听之任之。毕竟悟能是行了隆重拜师礼的弟子——在踏进“悟能佛事会所”,尤其是看到行拜师礼时的照片那一刻,他才猛然意识到“点子大王”当初将仪式安排得如此隆重的良苦用心。

他忍气吞声的另一个隐衷是,他采纳“策划大师”的意见而婉拒了悟能办“智远会所”的提议,这件事已经令他心存内疚。会所开业不到半年工夫,他的会员人数就超过了师父的徒弟,会费加捐赠,收益已经超过““策划大师””而直逼师父的佛事工作室了。

这招够毒,让“点子大王”狠狠回敬了““策划大师””一招。两位师兄弟在智远大师门下的同台竞技,取得了“双赢”的好结局。

巫珊的慈善机构计划首期筹措八千万善款,而自己只出十万“种子基金”,余下的款项当然就只能靠大智大能的师父了。智远大师在给巫珊单独做了五场“佛事”后,终于答应了她的要求,同时也为难地对女弟子说:“这么多钱,起码要一年才成呢!”

心领神会的女弟子搂着师父的脖子说:“师父不用担心,一朝入了佛门,就永远是你的弟子啦!”

智远大师原以为给巫珊筹措八千万如囊中探物,仅在弟子中一说就马到功成,因此只一味要女弟子好好表现,迟迟不肯着手筹款。半年过去后,当初为巫珊鞍前马后奔忙发布消息制造舆论的新闻界,开始翻脸不认人,质疑慈善机构为何“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说基金是个空壳和幌子,没有一分钱入账,当初的动机就是“只打雷不下雨”,博取一时的声名后捞到好处就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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