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诚信

铁鸟用比赤兔马快不知道多少倍的速度飞向远方,很快到了北京。想当年,这里是大哥的师兄公孙瓒市长的地盘,不过是个中等城市,主要用来训练他的白马骑兵,没想到如今这里已经成了首都,繁华自然不需多言。

我跟着商人来到了一个比摘星楼还高的客栈。噢,对不起,这么多年我的习惯还没改过来,这里应该叫“宾馆”,嗯,五星级宾馆。

商人进了房间,第一件事是洗手。这习惯我很喜欢,倒不是因为一会儿他就要摸到“我”。我是个多少有点洁癖的人,洗手总感觉洗不干净。除了战场上条件有限,平时摸完什么我都要好好洗洗我的手。

商人洗好手之后,恭恭敬敬地把“我”请出来,供奉到桌子上,还一边喃喃自语道:“关老爷,小人能请到您老人家庇佑,真是三生有幸。请您先屈尊几日。等我回了家,一定给您好好上几柱香。”

看他对着“我”不断作揖,我心里开始有些感动了。这人看来确实很虔诚。嗯,要不出来和他交流一下?我正想着,突然听到这厮开始切入正题:“关老爷,小人这次和一个上海客户谈生意,他们的价格要得实在太离谱啦。没办法,现在三家一起抢这个项目,我只好忍痛放血啦。不过做生意都不想吃亏嘛!我在合同上面做了个小小的加工,也就是玩了点文字游戏啦。小意思啦,我也就是想额外拿到些好处,希望您保佑我这回谈判一举成功啦……”

我一听就怒了。好个奸商!想我关羽一生信义,最恨的就是那不守信诺、欺上瞒下之徒!这家伙做我的Fans,却坏我的规矩,实在可恶!这么多年,我这急脾气真没得到半点沉淀。于是,我拿出了附身神像这一招。

商人什么都看不到,因此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他的“盘算”。我却已在无形中控制了神像,开口道:“大胆奸人,诸多借口,究竟意欲何为!”

那小子正在喃喃自语,冷不防被这仿佛在半空中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本能地看了看四周,可房间里哪有第二个人?连电视也关着。他恐惧地缓缓回过头,目光正对上“我”的双眸。我双眼一瞪,学着后来宋朝的那位“包青天”的调调喝道:“还不从实招来!”

这下不要紧,商人直接给“我”跪下了。他吓得冷汗直流,浑身乱抖,过了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关,关……关老爷,是您……您在说话吗?”我看着他那副胎唇样,笑道:“正是老夫。关某平生最恨不守信用之人,做生意以诚为本,你既然已经与人有约在先,何故故作诡计,损人利己!”

这家伙这次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明确了我的存在,喃喃道:“天啊,关老爷真的显灵了……”他呆呆地跪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始疯狂地对着“我”磕起头来,边磕边说:“关老爷在上,小人不敢欺瞒。小人名叫赵一方,今年四十三岁。生在香港,但祖籍在山西,和您是老乡。小人自幼喜读‘三国’,对您老人家崇拜得是全体投地,连给我儿子起名都叫‘学羽’,就是希望他向您学习,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关老爷今天显灵教诲,小人一定听从,我这就把合同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看来这个赵一方倒确实不是个奸商。听他语言诚挚,对我更是发自内心的敬重,眼看他麻利地把合同改好,我微微点了点头,嘱咐道:“赵一方,你创业不易,应知商场之上,信诺何其重要!我看你也不是奸邪小人,只是贪图小便宜。以后切莫走错了心思,要本分做人。我大哥曾说,‘勿以恶小而为之’。你看似不过是赚些小钱,却丢了可贵的品格。骗人岂有长久?来日方长,且看谁还与你做生意!”

赵一方立时跪在我面前,举手起誓道:“关老爷教诲,小人感激不尽。以后必当谨遵您老人家之言,本分做人。小人平日确实口碑尚佳,只是偶尔耍些小聪明、图些小便宜。从今而后,小人发誓改过!”

看着他的样子,我微微一叹:有信仰是多么重要啊!这时,我忽然想起了平儿……

次日中午,赵一方一回房间,就又给“我”跪下了。见我良久无言,低声道:“关老爷,小人回来了。今天小人谨遵嘱咐,照章办事。您老说得真是太对了!对方请了法律专家仔细研究了合同,看我诚心诚意和他们做生意,非常满意。他们说这次的价位确实比较高,就是想看合作方的诚信如何,是不是耍什么诡计。结果和我竞争的那两家全都动了邪念,只有我真金白银。生意谈成了,我还和对方交了朋友。这长线投资,才是长远之策啊。”

我听了他的“汇报”,心中深感宽慰。我始终坚信,无论何时,人无信不立。

赵一方又磕起了头:“我的公司受到冲击,全仗着这笔生意救命。多亏关老爷显灵,提点保佑。小人以后回家,必当每日上香三次,绝不怠慢。还请关老爷时刻提点,小人一定言听计从。”

一个商场之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中年人,此刻在我面前却像个认错的小孩子,真看不出来他是怎么独“罩”一方的。我微笑着摇摇头:“要说提点嘛,你的普通话倒是真该好好练练了。记住,我命在我,我运在天。没有谁可以保佑你、指点你,成败得失还要靠你悟啊。以我为偶像,可是就连我,都并不完美。很多事,我也要去悟。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带着些许成就感和几分解脱,我离开了赵一方和那座神像。飘在空中的我看到赵一方还在虔诚地对着神像磕着头。

然而,下一站是哪儿呢?我突然困惑了。如今的世界,早已变了模样;如今的人,更是陌生得让我认不清楚。其实像赵一方这样的人,都已经算是少有了。忠诚、义气、信诺,中华文明在这个年代,竟缺失得这样厉害。看着子孙后辈们只看得到荣华富贵、权钱财色,只会急功近利、不择手段,早已人非此间的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写吧!我突然想起少年时的一个理想:在晚年将一生做个梳理,传给后人,写下我最真实的故事和我的经验、教训。也许到时候了。也许当写完自己的一生时,我也可以得到真正的解脱。

那么好吧,作了数千年公众人物的我,就拿自己开刀吧!我的自传,我关羽的一生,就从这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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