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追凶(4)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走遍了上海的马场,甚至育马的农庄,却仍然一无所获。

第六天下午,他们驱车来到日本商会处——昔日的日租界附近,一树的樱花下,一个老妇人正在清理一摊秽物。

小胡眼尖,叫道:“马粪!”

两人赶忙把车靠过去,孙铭堂迅速下车,问老妇人道:“大妈,这里有人遛马吗?”

那个老妇人吓了一跳,拍着心口道:“你们吓死我了!可不是,商会里的宫野夫人喜欢骑着马到处走,害得我……你们是什么人?问我这些干什么?”她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他们的警服。

“哦,我们是这一带的巡警,有人在南京路骑马时撞翻了一个摊子跑了,我们正在查!”孙铭堂道。

老妇人松了一口气:“那你们找错人了,宫野夫人刚刚骑马出门。”

孙铭堂激将道:“她往哪个方向去了?不会就是南京路吧?”

老妇人指了一条路:“她往那边去了,不是南京路!你们不相信我?”

孙铭堂与小胡快速上车,驱车向老妇人所指的方向飞驰而去。老妇人看着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摇了摇头。

那是条颇为幽静的石子路,警车开了一程,前面渐渐现出长江的轮廓,在黄昏的夕阳下像条微微涌动的黄泥路,江边上散落着几户人家,几道炊烟正袅袅升起。忽地,前面一个影子晃过,却是一匹白马载着一个人沿着江畔狂奔。

“快追!”孙铭堂摇下车窗,顺手给手枪上膛。小胡加大油门,追向那匹白马。那白马也不停下来,一路狂奔。

一车一马在沙滩上呼啸着,白马渐渐体力不支,慢了下来。孙铭堂瞅准了时机,抬手一枪,子弹正中马的后侧大腿,白马一声惨号,扑倒在地,它身上的人影也跟着栽了下去。

小胡将车靠过去,孙铭堂对着人影的下身部位射了一枪,这才端着枪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骑马的人被马压住了半个身子,一动不动。

孙铭堂心觉蹊跷,伸脚猛地一踹那匹马的伤口,马挣扎一下起身,嗷叫着爬走了。举着枪赶到的小胡看到地上躺着的人,突然“哇”一声呕吐起来。地上躺着一具无头尸!尸体光身穿着件乌纱旗袍,元宝领高高裹在脖子上,所以远看就像个完整的人。

孙铭堂扯下旗袍,一具血淋淋的无头尸体呈现在面前,尸体的腹部用草绿色的鱼线缝着十几个“X”,右腹部位赫然绣了朵染满鲜血的花。

“樱花!”孙铭堂在日本留学时期赏了几年的樱花,对樱花很是熟悉。

小胡擦拭一下嘴角,说道:“副局长,凶手应该还没有走远,我们要不要追?”

孙铭堂看了一眼远处海岸线上迷离的灯火,将尸体搬上后备箱,说道:“顺着马蹄印去死者的家里!快!”

小胡驱车循着马蹄印向来路开去,马蹄印在海边忽然消失了。孙铭堂捏着下巴道:“好狡猾的凶手!这一段路,白马是从江水里淌过来的!”

两人又在沙滩上绕了几个来回,才又找到马蹄印的方向指着江滨一户人家。那是一幢依江而建的两层木房子,做工考究,楼梯上配有栏杆,烟囱上还兀自冒着黑烟。马蹄印消失在敞开的木窗下。孙铭堂叩了叩门,里面无声无息。他对小胡做了个手势,自己撞开门,小胡举枪向里探过去。

只见屋内的壁炉中升腾着火焰,一股血腥味和煤炭味扑面而来。孙铭堂口中叼着小手电,电光所照,是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地面上到处散乱着纸张。这般箱翻柜倒,凶手显然是想找什么东西!孙铭堂在室内扫了一圈,然后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烛光跳跃,小胡忙去把木窗关上。孙铭堂蹲下身来检查,发现地面躺着两具尸体: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身上都是血淋淋的刀口。他推开厨房门,里面躺着一个系着围裙的老妇人,后背中刀。

孙铭堂鬼使神差地揭开锅盖,里面却出乎意料地空空如也,他忽而想起烟囱里冒起的袅袅黑烟,他打了个激灵,快步走向外面的壁炉。果然,壁炉内摆着一个铝锅。孙铭堂长吁一口气,揭开锅盖,一股肉香弥漫开来,然而小胡闻到那股香味又呕吐几声。

铝锅中赫然是一颗人头,皮肉因为半熟而耷拉着,孙铭堂看了一眼,失声道:“王四川!”

小胡戴上面罩,问到:“副局长,你认识他?”

孙铭堂记忆的闸门被彻底打开了,十年前在北平军统局那间灯光摇曳的房中谋划暗杀的往事涌上心头。为了确定自己的判断,他又在木屋内仔细寻找死者生前的照片和身份证件。

果然,在二楼的床底下,小胡找到了一张照片,背景正是紫禁城,照片后面写着几个字:赠王秘书。

孙铭堂想起来,当年北平站长刘文修介绍“屠樱七人组”各人的身份时,曾说王四川是军统华北区区长秘书!孙铭堂捧着那张照片,又想起“2·01灭门惨案”卷宗中死者的黑白照片,难怪那么熟悉,现在看来,那个死者必是七人组的成员之一张大发无疑!

当年,七人组残余的五人在北平遭遇日本宪兵队追杀,不得不分散开来。

张大发和王四川的死是不是巧合?死者腹部的樱花莫非是凶手的告慰与警告?想到这里,孙铭堂心悸不已,那日警车在路上爆胎,凶手放马爆破,难道她已经知道自己也是七人组的成员了?

那么,下一个死的会不会就是自己?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腹部,这里会不会也被绣上一朵血色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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