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追凶(2)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附近几条巷子里响起,枪声夹杂着鬼子的咆哮声。那些刚刚出门做生意的、上班的、买菜的,都吓得赶紧躲回屋里,只听得“啪啪”的关门声大作,转眼间路上、街上、巷子里一个百姓也没有了。

乘兼悦郎趴在马背上,被一群日伪抬上担架。他不住地咯血,颤声用日语说了几个字。一个特务把耳朵凑上去仔细听了,大叫一声:“麻子!凶手是麻子!”

一个日伪队长怒喝道:“抓麻子!快传下命令,全北平通缉麻子!”

日本天皇特使被暗杀的事件震惊了日本军方,多田峻为了向天皇交代,督促日本宪兵队赶紧破案。很快,北平大街小巷都贴满了“抓麻子”的警讯,但凡能提供线索者,赏大洋五百块。一时之间,整个北平城的麻子都遭了殃,很多麻子都被活生生地打死。一些地痞流氓为了赏钱,开始蠢蠢欲动。

这一天,军统北平站“屠樱”七人组正商谈着如何从北平潜逃,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枪声。麻景贤竖起耳朵一听,惊呼一声:“他妈的,是三八大盖!鬼子来了!”他蹬开窗户就往下跳,谁知下面却早已有人埋伏着,一阵猛烈的枪响,麻景贤只惨叫了一声,便没了音儿。

刘站长带着几个人惊惶地就要下木梯,几个鬼子却已经端着三八大盖闯了上来。孙铭堂几个开枪便射,他们都是军统内部赫赫有名的特工,身手自然不差。刘站长在枪战中腿肚子中了一弹,还要硬闯出去,孙铭堂压低声音道:“快,换上鬼子的衣服!”

几个军统特工慌忙将鬼子的尸体拖上来,剥下鬼子的衣服。他们刚刚换上鬼子的一身黄军装,下面就冲上来一群鬼子,当头一个用日语叽里呱啦地叫嚷了一通。

几个军统特工正要拼死一斗,孙铭堂“啪”一个立正,用日语说道:“少佐,上面没人!他们逃了!”他从那个头目肩上的徽章猜出了他的身份。

那个鬼子头目打量他一下,问到:“那个部的?”

孙铭堂用日语说道:“团城!”他的双脚又夹直了。

那个鬼子头目不再怀疑,带着一群鬼子兵在一楼搜寻。孙铭堂几人也假意搜寻一番,便向门外撤去。

忽然,一个鬼子兵叫道:“血!站住!”原来是刘站长腿肚子上的血在地上滴出了一条血线。刘站长流血过多,大脑里一片空白,他猛地回头,使出全身的力气拔枪便射。

这一下,那群鬼子兵顿时反应过来,也纷纷还击,刘站长又中了一弹,颓然倒地。孙铭堂领着几人冲出门外。幸而军统站外面是一片茂密的梧桐树林,他们钻进树林里一路狂奔,渐渐的,身后的枪声稀了。孙铭堂几人淌过一条溪流,走进一道胡同里。

“大家就地散了吧,人多反而醒目!”孙铭堂一边剥掉身上的黄皮,一边说道。

“北平是不能呆了,我看大家还是往上海那边躲吧!”王四川眉头紧皱,“上海鱼龙混杂,是个避难的好去处。”

“有缘再见!”孽海花对孙铭堂几个抱一抱拳。

“千山万水之外,兄弟们的‘屠樱’壮举将流传后世!去了!”侯入将眼中泪光闪烁,转身便走。

孙铭堂眼见几人分头而去,长叹一声,也投进死寂的黄昏之中。

外滩18号命案

十年后,上海,公安局。

孙铭堂批着厚厚的卷宗,偶然抬头看一眼墙壁上挂满的荣誉奖状,嘴角掀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想起解放前在军统内部生死潜伏的日子。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请进。”他调整一下情绪,看向门口。

一个勤务兵走了进来,脸色有些惊恐,呈上一封电报:“副局长,香港来电!”

“哦?”孙铭堂略显疑惑,他在香港几乎没有私交。他扫了一眼电报上的署名,面色大变,却是上海滩当年的青帮老大杜月笙!他与杜月笙虽没有见过面,但当年跟青帮也有很深的交情,所以两人也算是半个朋友,通过几次口信。

电文如下:

孙副局长,杜某垂垂老矣,解放前期,杜某匆匆移居香港,很多青帮弟兄未及带走,诚为大憾!我闻上海外滩18号码头发生“2·01灭门惨案”,受害者便是当年随我组建“红十字会”抗日的青帮弟兄。

“2·01灭门惨案”悬之半载有余,至今未破!杜某实在信不过外滩那些巡警的破案能力,特撰此电文,望孙副局长念在解放前青帮弟兄曾对你拔刀相助的情分上,亲自破案,使我青帮弟兄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杜月笙

1950年9月17日电

孙铭堂习惯性地划了一根火柴,将电报烧毁了,问勤务兵道:“小胡,你帮我调一下外滩那边的卷宗,特别注意一下18号码头的‘2·01灭门惨案’!”

小胡面色变了一下,说道:“副局长,‘2·01灭门惨案’已成悬案,现场早已被破坏,尸体都已埋葬,你莫非真的要……”他欲言又止。

“受人委托,替人消灾!”孙铭堂点燃一支香烟,眯缝起眼睛。上海解放不过一年,还未真正太平,案宗如山,很多案子都不了了之了,如果不是杜月笙的来电,“2·01灭门惨案”早已被他抛在脑后。

小胡从刑侦处调来一叠外滩卷宗,“2·01灭门惨案”发生在外滩最繁华的18号码头,一家四口一夜之间被人用剔骨刀屠杀,其中家主的头颅被切下来放在铁锅里,警方发现时,头颅已经熟透了。家主的肠子也被凶残地掏了出来,折叠得整整齐齐。家主的肚子被人用针线缝了起来,肚子上还绣了一朵奇怪的花。

孙铭堂掐灭了烟头,推了推眼镜,盯着卷宗上附着的黑白照片看了许久。忽地,一股凉意从脚底一直升到脖子根,那个滚在铁锅中的头颅光头大耳似曾相识,只是一时之间记不起来了。他再看了卷宗,得知家主名叫张大福,系外乡人,为逃兵灾带着妻子和一子一女移居上海。

“小胡,你来看看,死者肚子上的是什么花?用什么东西绣出来的?”

跟着孙铭堂之前,小胡曾在刑侦处做过跟班,当下说道:“刑侦处的李队长调查过,那好像是用鱼线绣的,似乎是桃花吧。”

孙铭堂捏着下巴道:“鱼线?这么说来,凶手可能是本地的渔民了?”

小胡道:“从桃花来看,有点像情杀吧,可是凶手太凶残了!要说是为财吧,死者不过是个外滩码头卸货的,而且也用不着将头颅煮了,肠子都掏出来吧?”

孙铭堂将卷宗收了,说道:“小胡,你随我去外滩走一走。”

小胡愣怔一下:“副局长,你还真要破案啊?”

孙铭堂面色微沉:“当然。”他的心里掠过一丝不安,隐约觉得这件事似乎跟他的过去有关。

孙铭堂先去刑侦处向李队长仔细问了半年前“2·01灭门惨案”的进展情况,李队长有些无奈,不住地摊手:“这起案子查不出犯罪动机,现场也找不到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毫无头绪,是桩无头公案!”

孙铭堂与小胡驱车向外滩18号码头而去。那个张大福的“家”不过是条拖上岸的破渔船,桅杆上搭着缝补了面粉袋的帆布。邻居也是些穷人,都一色儿的渔船作房。孙铭堂戴上手套和面罩,爬进渔船,一股腐败的气息扑鼻而来。里面烟尘蒙蒙,帆布上积着几层蛛网。

小胡指了指木床边一个简易的锅炉:“那个家主的头颅就是在这里面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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