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追凶(1)

 

文/紫龙晴川

楔子 惊天刺杀

1940年秋,北平军统站。

夕阳残晖下,一个身穿灰布长衫,配着银质怀表的清瘦青年从一辆黄包车上下来,踏着厚厚的梧桐叶,走向戒备森严的门口。

门边的石狮子后忽然闪出两个便衣特工,单手按住腰间的枪把,冷声喝道:“报上名号!”

清瘦青年撩起长衫,取出一枚木质象棋,对着他们一照:“将军!”

两个便衣特工忙躬身将他往门内引:“楚河汉界早已划分,先生里面请!”

推开黑沉沉的大门,走过一个黑沉沉的大厅,爬上十余级黑沉沉的木梯,清瘦青年被引到一扇黑沉沉的房门前。

“站长,孙铭堂先生到!”一个便衣特工恭声说道。

“快请!”房门应声打开,室内摇曳着青色的灯光,灯光下走出一个微微发胖的中年人,“久闻孙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不凡!”

孙铭堂微微一笑,道:“刘站长过奖了!”

房中几个模样不甚清晰的人也纷纷站起身,刘站长一一介绍:一个腮帮子上点着几粒黑麻子的叫麻景贤,北平站第一行动组组长;一个光头大耳的叫张大发,行动组成员;一个四川口音的高大汉子叫王四川,军统华北区区长秘书;一个声若洪钟的矮胖子叫侯入将,来自军统上海站;一个长相清秀的青年叫孽海花,也是行动组成员。

刘站长取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图纸,在桌案上铺开,吹了一口气,烟尘在青光下跳跃开来,室内一片迷离。

“各位在军统内部都是大人物,戴老板让我等共聚一堂,所谋之事将是抗战暗杀史上最光辉的一笔!我们刚从日本军方那边探得绝密情报:共军百团大战大大挫败了日方华北军的锐气,日本天皇为了安抚华北驻屯军总司令多田峻,特别派遣贵族院议员高月保男爵秘密抵达华北。戴老板的意思是……我们务必暗杀此人,不可让共军独享抗日英雄的名号!”刘站长目光沉沉,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这里是高月保和另一个特使乘兼悦郎下榻的地点,曾是孙中山在北平的行辕——和靖公主府,与日军在北平的总部张自忠路铁狮子胡同一号——曾经的段祺瑞执政府——只有一墙之隔!多田峻为了讨好这两位天皇特使,一直好吃好住地伺候着!”

孙铭堂扶了扶眼镜,盯着地图道:“看来在下榻地点是动不了手了。”

刘站长点了点头,目光一转,看了一眼对面的麻景贤和孽海花:“麻队长和小孽已经暗中盯梢了一周,两位将布控路线与暗杀计划再理一遍吧。”

麻景贤脸上肌肉绷紧,腮帮子上的麻子放大了:“两个小鬼子都算马术高手,那个高月保还是什么‘爱马社’的社员!狗日的自从来了北平,天天都绕着皇城根儿遛马!——这是我们绘制的小鬼子遛马路线图:高月保和乘兼一般从段祺瑞执政府出发,沿平安大街向东,到达东四十条路口——那一带是鬼子华北驻屯军的总部。再向南,沿东四北大街直到东四牌楼——路上有个什锦花园,是鬼子华北地区的茂川特工总部,从此处向西,经过隆福寺和皇城根——那里各有一个伪警察巡警阁子,再抵达北海——这里的团城和沙滩红楼各驻有一个中队的日本宪兵,穿过北海向北,就到达平安大街返回住地了!”

他一只手在地图上粗糙地指点着,有些得意地继续说:“这条遛马路线虽然在日军眼皮底下,但鬼子却没有安排一个特定的机构对两人实施周密的保护,整条路线也没有戒严!狗日的在遛马时身后只跟着个骑自行车的特务——那个特务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王四川微微皱眉:“麻队长是想杀了那个特务,冒充后再伺机暗杀高月保和乘兼悦郎?”

麻景贤双手叉腰:“不错!”

座下几人暗暗摇头,麻景贤勇猛有余却智慧不足。若冒充日伪特工,只怕被识破的可能性太大。麻景贤见众人都不言语,心知对自己不信任,不禁有些恼火,大声道:“我若不去,谁还敢去?!”

座下一个人忽而道:“我去!”

众人一愣,却是孙铭堂应声而起,在座的都曾听说孙铭堂在上海刀劈伪市长傅筱庵的壮举,都暗暗点头。

刘站长看在眼中,点头道:“孙先生能去自是大好!麻队长,你与小孽负责暗杀那个特务,切记不可弄破了特务的衣物!你们还必须暗中掩护孙先生在实施暗杀后迅速撤退!王秘书、侯先生和我分别守在平安大街、东四牌楼和皇城根,监视高月保和乘兼悦郎的行踪,随时通风报信,安排后路!高月保在日本内部被称为‘拉脱维亚之樱’,这次暗杀代号便是‘屠樱行动’!”说完,他又将高月保和乘兼悦郎的照片给众人传看一番。

这一晚,孙铭堂被安排在一间破败的旅馆中,他踩完了点,便回去等待麻景贤的消息。半夜时分,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有人连叩了四下门。孙铭堂从门缝里一看,麻景贤与孽海花正鬼魅般地蹲在门前,双手团在袖子里。

孙铭堂忙放两人进来,反手关上门。麻景贤跺了跺脚,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说道:“这是那个特务的衣物,你赶紧换上,你这头面还得让小孽给打扮打扮,小孽曾是戏班里唯一唱青衣的男人,化妆功夫了得!”

孙铭堂捻亮了灯,麻景贤的脸上还残留着些许血迹,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些可怖。孽海花面色苍白,从身上摸出一个铜盒子,捏出眉笔、腮粉、剔眉刀等,翘着兰花指给孙铭堂上妆。一笔一画,像是女人在绣花。

室内的灯光忽而扑闪几下,三人映在墙壁上的影子随之剧烈晃动。孽海花对着孙铭堂看了看,将一顶礼帽扣在他头上,道:“成了!”

麻景贤也歪着头看了看,点头道:“不错不错,反正小鬼子也不会正眼看特务,再说距离拉得远远的,有个样子就成!”

孙铭堂站在镜子前还没瞧清楚,急性子的麻景贤拉着他就要出门。孙铭堂苦笑一下,换上特务的黑衣白褂,推门而出。

一阵寒风扫过,几片黄叶抽打在他们脸上。此时已是凌晨时分,路上没有行人,只有肮脏的野狗在路边蹲踞着,看到人也不叫一声。三人拖着长长的影子,专挑冷僻的巷子穿行。

到了一处巷口,麻景贤指了指前面一团黑糊糊的影子道:“那里有辆自行车,是那个特务的,你早上八点就去铁狮子胡同口蹲着,看到那两个鬼子骑马出来了,你就骑车远远地跟在后面——这个是特务身上缴的,别在腰上!”他将一把王八盒子递到孙铭堂手中。

东方渐渐现出鱼肚白,孙铭堂骑着自行车左拐右折,奔铁狮子胡同而去。

晨光冲破朝雾散在北平城纵横交错的胡同中,晚秋的日光落在人身上竟是冷的。孙铭堂压低了礼帽,不住地跺脚哈气,将自行车车胎、车链、王八盒子的子弹和保险都仔细检查了三遍。

一阵马蹄声远远地传了过来,孙铭堂长吁一口气,按了按腰间的王八盒子,扶正了自行车。两匹高头大马从几米外一晃而过,两个鬼子正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孙铭堂有过日本留学的经历,知道他们在谈论荣誉,两人一个是大佐,一个是少佐,都恭维对方前途不可限量。孙铭堂看着他们的身影差不多远了,便起身跨上自行车跟了上去。

一路上过了几道关卡,到了隆福寺一带。两个鬼子聊得春风得意处,忽而大笑几声,快马扬鞭,向皇城根奔去。孙铭堂注意一下四周,自行车一拐,抄近路追向鬼子。

自行车穿过一条小巷,猛地打个横,拦在小巷唯一的出口处。

两匹马的马头从巷子里晃了出来,接着是两个鬼子的身子。他们看到原本跟在后面的特务突然挡在了前面,一时有些疑惑。那个高月保毕竟狡猾,他忽而面色一变:“你——”伸手便去摸腰间的枪。

“砰砰”却是麻景贤自孙铭堂身后蹿了出来,靠着自行车的掩护,两发子弹直蹿而出。

麻景贤一枪打在高月保的胸口,一枪打在乘兼悦郎胯下的马肚子上。高月保坠马的同时,乘兼悦郎扭转马头便往巷子里逃。孙铭堂眼明手快地补上一枪,打在乘兼悦郎的后背心上。

麻景贤远远对着高月保又开了几枪,叫道:“扔掉自行车,跟我来!”引着孙铭堂向错综复杂的巷子里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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