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军经过两个多月的整补训练,开始大举北上,兵力将近两万人。太平军闻风撤出占领不久的常德、澧州等城,将船队全部集中在岳州据守。湘军一鼓作气,于七月一日收复岳州。随后,水师在城陵矶挫败,陈辉龙等几员大将阵亡,而陆军在擂鼓台大捷,阵斩敌军首领曾天养。此后湘军水陆四获胜仗,乘胜前进,水师追到湖北嘉鱼县境内,太平军主力撤回武汉。湘军搜攻武汉以南的残敌,水师进扼金口,陆军收复崇阳,然后从咸宁开抵金口,与曾国藩会师。
湘军此次北攻,势如破竹,八月二十三日同时收复武昌和汉阳。接着搜剿襄河,又大获全胜。此时太平军南踞兴国州,北屯蕲州、广济,仍然以船队为军营。
曾国藩与湖广总督杨霈商议三路东进,塔齐布统率湖南兵勇为南路,攻击兴国与大冶;提督桂明等率领湖北兵勇为北路,进攻蕲州与广济等处;曾国藩自督水军浮江而下。
湘军从武昌东进,仍然打得十分顺手。九月中旬,南路和北路的陆军先后拔营前进。水师后发先至,首先在蕲州城下击败敌军。接着是塔齐布收复大冶县城,罗泽南收复兴国州城。接着,水陆湘军携手于十月中旬攻克田家镇要隘,以少胜多,打得十分漂亮。水师迅速地冲到江西的九江。湘军终于以持续、迅速的胜利进军,初次显示出威武之师的辉煌。
十一月上旬,已经北渡长江的湘军陆师攻克黄梅县城,到中旬又把敌军赶出了九江对岸的小池口。水师焚烧敌船,把九江一带的江面全部肃清,进驻湖口。曾国藩随即进驻九江城外。
太平军据守九江城,坚不可下。湘军陆师渡到长江南岸,在九江南门外扎营。按照曾国藩及所有湘军将领的想法,九江指日可下。
七百多个难熬的日子
湘军乘胜快速向东推进,很多将士都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特别是水师的指战员们,感觉自己仿佛插上了翅膀,很快就可以飞往太平天国的大本营金陵。但是稍微清醒一些的人士,包括咸丰皇帝和他身边的谋臣,包括在湖南巡抚衙门当师爷的左宗棠,包括曾国藩自己,都感到了某种潜在的危险。湘军走得太快,后方空虚,没有部队留防,也无友军填补,这是后路的隐患。此外,湘军的前方也可能隐伏着未知的危险。湘军在水上推进的速度总是快于陆地,北岸的湖北官军根本赶不上进度,湘军的陆师只好从南岸打到北岸,又从北岸打回南岸,部队十分疲劳,深感兵力不足。而水师孤军冒进会有怎样的结果,是很难预测的事情,谨慎的观察家都会捏着一把汗。
这时湘军还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事情。湘军将帅们没有料到,太平军据守的九江城,是一个非常顽强的堡垒。尽管湘军在半年内已从太平军手中夺回了几十座城镇,仗着余勇攻打九江,却无法撼动这里的守军。太平军以九江和湖口两城为一线,浚壕坚垒,在湖口城下结扎木筏,阻挡官军进入鄱阳湖之路,另外在梅家洲上建筑石城,水陆相倚。太平军的舰队则驻扎在湖边的大姑塘,对南康府构成威胁。
湘军前进的步伐,在九江城外停下了。水师和陆师不信邪,都急于寻求突破。十二月十二日,水师舢板(快速船队)为了追击敌船,离开大型战船,贸然驶入鄱阳湖内,焚烧敌船几十艘,乘胜追逐到大姑塘以上。萧捷三的这支部队进入鄱阳湖,很可能是中了石达开的诱敌深入之计。太平军很快就在湖口设卡筑垒增栅,堵住了入湖舢板船队的退路。湘军水师在长江上只剩下了速度较慢的快蟹、长龙等大船,掉运不灵。太平军用小艇夜袭,焚烧湘军战船三十九艘,其余战船都退回九江大营。
太平军趁势发起反击。九江城外和湖口的太平军分队渡到江北,驻扎在小池口的太平军又向上游推进,攻入湖北境内。
十二月二十五日,曾国藩军事生涯中的第二个惨剧在九江发生。太平军用小艇夜袭湘军水师大营,放火烧毁十多艘战船。曾国藩的指挥船被太平军夺取,文件全被缴获,还丢失了皇帝所赐的珍玩。曾国藩乘坐一艘小船逃入陆军营内,捡了一条性命。湘军水师全部停泊南岸,与罗泽南的陆军紧相依附。后勤辎重船只全部撤到邬穴以上的江岸,战舰也有多艘溃散,逃往上游。曾国藩的羞愤不下于靖港之败,翻身上马,要去跟敌人拼死,罗泽南和刘蓉等人死死地把他扯住,他才没有死成。
湘军在咸丰四年(1854)建旗出征,大小打了几十仗,在年底从湖北推进到了江西境内,是一支令人瞩目的得胜之师。但是这支部队的总司令经历了两次丢人的惨败,致使他多次产生轻生之念,自杀未遂,从他个人而言,取得的胜利真是来之不易。更为严重的是,年底这次落败以后,湘军及其主导的战局陷入了长期的低潮。由于湘军主力被阻挡在九江地区,太平军已重返上游,插到了湘军的后方,湘军已被东西两头夹住。湘军称雄一时的水师,又被分隔在外江和内湖两块,无法会师,失去了往日的战斗力,外江水师更是连遭重创,已经瘫痪。从江苏、安徽、江西到湖北,太平军在长江两岸连成一气,他们只要再打几次大胜仗,就能把湘军消灭在长江南岸一个狭小的区域内。
咸丰五年(1855)初,太平军继续向长江上游进攻,杨霈的湖北官军不堪一击,赶紧退驻汉口,接着又退守德安。曾国藩为了保住后路,不得不抽调胡林翼等部六千多人回援武昌,同时将外江炮船全部派往武汉一带。留在江西的兵力大大削弱,以塔齐布和罗泽南的陆军为主。
在此关头,曾国藩焦虑万端,连何去何从也拿不定主意。本来,他完全可以将全军西撤,去增援武汉,整顿好外江水师之后,把武昌到九江之路重走一遍,就像当初从岳州撤回长沙,然后再次北上一样。但是曾大帅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一个爱惜羽毛的男人,认为撤退是丢脸的事情。他要在江西待下去,继续攻打九江。他心里始终没有放弃横扫金陵、消灭洪秀全的大目标,跟在长沙的时候比,他现在距离这个大目标近了很多,他不愿让这个距离再次变长。
于是,曾大帅决定留在江西,而这一留就是七百多个日子。两年多的时间,对于居家的百姓来说,犹如白驹过隙,一晃就过去了,对于战火中的军人却是十分难熬。何况由于后来局势的变化,分处江西和湖北两地的湘军陷入四面楚歌之中,每天都有朝不保夕的危险,那七百多个日子,对于曾大帅而言,每天都有度日如年的感觉。若非胸怀大志,发誓要底定东南,也许就不会有打脱牙齿和血吞的毅力,也练不成扎死寨、打硬仗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