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民(3)

阿秀抹着泪说:“没啥,我是高兴呢,这孩子总算有个玩伴了。”

小狗一身黄毛,常福生给它起名叫黄虎。黄虎在阿秀和采采的精心照料下治好了腿伤,并很快长成一条大狗,蹲在那里半人高,虎虎有生气,还真有点狗如其名呢。

黄虎和采采整日形影不离,白天一起干活玩耍,晚上搂着睡在一处,吃饭时有什么好的采采总要分些给它。闲时采采有什么话也喜欢去对它说,那狗就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听着,眨巴着眼睛,一副很专注地侧耳倾听、什么都明白的样子。

常福生依旧拉纤。随着宁河盐业的复苏,航运业也恢复了兴旺,活儿比以前好找了。他虽然累死累活依然不能让日子过得更好一点,不能在宁河镇重新盖起房子,但总算能让一家人吃饱肚子了。

这年夏天,常福生接了趟去重庆的活儿。这段时间重庆对宁河盐的需求很大,好多船运都是去重庆的。虽然明知是抠算盘的船,常福生还是决定去,他不想耽搁时间,只希望有活儿干就尽快接下来,拉完这一船赶紧拉下一船,多干活多挣钱。住在河边冬天实在太冷,他想多攒点钱给阿秀和采采做件新棉衣,再买床新被子,旧被子已经千疮百孔,棉花破碎不堪,又黑又干,一点也不暖和了。

走了两天,常福生越来越觉得不舒服,头昏沉沉的,四肢乏力,还开始咳嗽。他想,糟了,可别是病了!前几天下暴雨,窝棚漏了,他把她们娘俩安置在没漏的一边,自己淋了一晚上雨,第二天雨停了才重新修补搭建棚子。唉,早不病迟不病的,偏偏这时候来生病,这时候病不得呀,好歹也要撑着把这趟走完,不然以抠算盘的吝啬,一个子儿也不会付的。

勉强拉到重庆,同伴见他病了,劝他留下来去医院看看,歇几天再回去。他一听急忙摇头,在这里住旅店得多少钱啊,去医院看病他也看不起,如果住在这里病好不了,这么远还得花不少路费才能回去,那这一趟就白辛苦了,还不如趁病还没加重,赶紧回去得了。

抠算盘阴阳怪气地说:“常福生啊,你别要钱不要命,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跟船拉不动纤了,我是不会白养着你的!”

常福生急忙说:“我拉得动拉得动,不过是点小感冒,不要紧的!”

话是这么说,可从码头走上岸,那一坡台阶走起来他都觉得有点吃力。他想起有首《挑夫谣》这样形容道:

重庆不平坦,山城多坡坎,

挑担走上坡,脚杆酸又软,

挑担下坎坎,脚杆打闪闪,

上岩又翻垭,坡坡够得爬,

一身汗淋淋,气都出不赢,

抬头往前看,梯坎不断纤,

低头向后瞧,山路条是条,

想过一匹山,要爬大半天。

那台阶又高又陡,他双腿无力,很想像拉乱脚纤一样四肢着地,把两手也撑上去,又怕别人笑话他像狗一样爬着上台阶。这船码头可不像拉纤时的荒郊野岭,没人看见,想怎么拉就怎么拉,涉水时怕衣服有阻力,也怕磨坏了,还可以脱得赤条条的。码头周围人来人往,货船装卸货,客船下人,那些人经过他们这一群衣着褴褛的纤夫,都以冷漠鄙视的眼光看着,捂着鼻子匆匆而过。

同伴邀约着去了茶馆,是江边简陋的露天茶馆,搭一个竹棚,除了有一个屋顶遮一下烈日和雨,四面都是空着的,几张桌子几把竹椅,一些缺了口的盖碗茶杯,一个炉子上烧着开水,就是一个可供路人歇脚的茶馆了。这样的地方,才是他们这些船工可以放心消费的。

常福生也和同伴一起来到茶馆,要了一碗浓浓的沱茶,几口滚烫的热茶下肚,头上冒出汗来,觉得轻松了一点。他们都喜欢喝沱茶,这茶味重,喝着过瘾。同伴们要了些瓜子花生,椒盐胡豆,一边吃喝着,一边打起牌来。常福生从来不参加,他既不想赢别人的钱,也不想输掉自己的钱,虽然他们赌注并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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