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荣身边的亲信更是急不可耐,刚好逢着点天相变化,也马上与人事相连,宣称此乃“除旧布新之象也”,以此迎合尔朱荣,说得主子春心荡漾,谋逆之心更加蠢蠢欲动。而这种劝进的氛围在尔朱荣抵达洛阳后变得更为高涨了,到了肆无忌惮的程度:有的说元子攸太不识抬举了,应该赶紧主动点赐给尔朱荣九锡之礼;有的说岂止是九锡,今年应该写禅文了,直接改朝换代吧;有的说并州城已有帝王之气,那可全是为尔朱荣登位才冒的。
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可不是偷偷流传的,而是在到处传扬,而且还都是当着元子攸的亲信左右说的。尔朱荣的手下早已狐假虎威惯了,以前他的使者进京,只要朝廷接待上稍有不周,这些使者都会在朝堂上大发雷霆,摆出的是一副太上皇的脾气,完全无视天子之威。此时尔朱荣夺位在即,他们就更加口不择言,骄纵不堪,随意凌辱元子攸的心腹了。元子攸闻报后,认为这些奴才敢如此放肆,看来尔朱荣必反无疑,他前几日的信誓旦旦原来都是在演戏。此时自己尚为皇帝,手下已遭此凌辱,一旦失位,自己的境遇将会更加不堪。这对未来的忧惧使得元子攸不得不下决心铤而走险一回。
接下来的传闻更使元子攸明白事已至此,已无路可退。城阳王元徽禀告元子攸,说尔朱荣将会有贪立孩幼之举:如皇后生子,则废帝立此幼儿;如果生女,便立尔朱荣的小女婿陈留王元宽(元子攸的侄子)为帝。元子攸明白自己已成了尔朱荣的眼中钉和肉中刺,两人的蜜月期至此全部结束。当初尔朱荣选择自己,是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威望号令天下;而现在天下大定,自己已成了他称帝的最大障碍,那么他必然要选择新的替代品了。
元徽更是在一旁添油加醋,说得唾沫横飞,使得元子攸只得立下决心。紧接着元子攸做的梦又使他相信除掉尔朱荣是上天的安排,他刚巧梦见刀自割落十指,询问元徽此为何意,元徽这位“周公”又如此解梦:“蝮蛇螫手,壮士解腕。割指亦是如此含义,此乃祥兆啊!”
而这时尔朱荣的举动更使元子攸相信了自己的猜测。在此敏感之际,尔朱荣与元天穆竟然上奏:“近来侍官皆不习武,陛下宜将五百骑出猎,因省辞讼。”这明摆着是调虎离山之计嘛!元子攸可不傻,他安排在尔朱荣那里的眼线早已告诉过他:尔朱荣欲趁打猎挟持天子移都。
这些事一件件挤压过来,压得元子攸喘不过气来,认定尔朱荣必反无疑,自己已危在旦夕,胜败只在于谁能先发制人,抢先一步。
先发制人
对于一个优柔寡断的人而言,做决定是最为痛苦的事,而这决定之后的行动却更是举步维艰。如同哈姆雷特一样,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才会绝望地拔剑刺向自己的叔叔。而元子攸比哈姆雷特还惨,他手中连一把像样的剑也没有。
虽然满朝文武皆曰尔朱荣可杀,可他们只会在心里喊:杀,杀,杀——可一见到尔朱荣,却早已两腿发软。而元子攸现在所倚仗的只有北魏宗室元徽、杨侃、高道穆等人,手中几乎没有一兵一卒,这样的刺杀行动无异于与全副武装的尔朱荣赤手相博。可即便刺杀成功,光是洛阳城中这几千契胡武士也能把北魏朝廷捏得粉碎,所以这迫在眉睫的一步在刺杀前应思虑清楚。
元子攸很幸运,他找到了一位忠心耿耿的将军,而他的身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竟然是尔朱荣安插在元子攸身边的武卫将军。这位双重间谍叫奚毅,在尔朱荣入洛前,曾屡次派他与元子攸通款,其与元子攸关系甚好。奚毅曾屡次在元子攸面前表示“臣宁死陛下,不能事契胡”,但如同惊弓之鸟的元子攸却一直不敢轻信,以免陷入尔朱荣设下的圈套。而奚毅却锲而不舍,终以赤诚将元子攸打动,将其认定为自己的心腹之臣,以作为除掉尔朱荣后抵抗洛阳城内契胡武士的坚强后盾。
时不我待!痛下决心的元子攸召见中书舍郎温子升,告知其将即刻除掉尔朱荣,并详细询问东汉朝廷除掉董卓之事,以便参照仿效。 听温子升一五一十道出后,元子攸感慨良多:“王允若即赦凉州人,必不应至此。”随即唏嘘良久,元子攸才缓过神来,终于说出了这样的豪迈之语:“朕之情理,卿所具知。死犹须为,况不必死!吾宁为高贵乡公(曹髦)死,不为常道乡公(曹奂)生。”二十岁的曹髦不愿任由司马昭宰割,发兵突袭,虽身死于成济之手,但却死得轰轰烈烈,没有愧对曹氏祖先的英灵;而曹奂对司马家族唯唯诺诺,致使江山沦陷,他虽依然锦衣玉食,可在元子攸眼里这日子却无异于猪狗。元子攸积郁的激愤之情一旦喷出,他便盼着自己像个男人一样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