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荣上京赶考的排场很大,他竟然带了四五千骑兵从晋阳出发,一路车马滚滚。傻子都看得出来,看望一个女人生孩子,是用不着这么多五大三粗的男人的,那样会把孩子吓着的。这么多人的目标明显只有一个——皇位。
丹麦王子式的犹豫
面对尔朱荣的逼迫,年轻气盛的元子攸知道自己毫无退路,此时他的冲动又战胜了恐惧,急欲动手。可尔朱荣的另一得力干将元天穆此时尚在并州,一旦洛阳有变,他必然要发兵叛乱,到时朝廷将无兵可挡。元子攸只得忍住心中的怒火,编了个理由把元天穆骗入洛阳,准备一并除之。
此时,尔朱荣和元子攸会面都极为尴尬、敏感。两人虽各怀鬼胎,可说话时又不得不摆出一副赤诚相待的模样;但一旦有点风吹草动,马上又会闹得剑拔弩张。尔朱荣是个坦荡荡的粗人,他当时要远离洛阳其原因之一也在于避免和元子攸天天打交道,这种长袖善舞的政客把戏不是他的长处所在。这时间一长,尔朱荣再也受不了穿戏袍的折磨,准备打开天窗说亮话。此时刚好又有人向尔朱荣告密,天子要谋害他,尔朱荣便趁此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他再次投石问路,直接将此事告诉元子攸,并在一旁察言观色。面对试探,元子攸却装成很委屈的样子,回答得极为巧妙:“外人亦言王欲害我,岂可信之!”原来都是谣言惹的祸,咱哥俩谁跟谁啊!此言一出,两人的关系又涣然冰释,和好如初。
尔朱荣感动得每次拜见元子攸的时候,竟然只带着几十个随从,而且连兵器也不带,完全忘了这是你死我活的君臣之斗。如果给历史上那些要篡位的权臣的自我保卫工作弄一个排行榜的话,谁都抢不走尔朱荣的最后一名。曹操、司马昭这些尔朱荣的前辈何曾给过自己的对手一点还手的机会!
尔朱荣如此大意,其缘由有二:他虽奸诈无比,但脑子却容易发热,有时明知自己是在演戏给别人看,但最后为了演好这个角色,竟然连自己都会深深入戏,不可自拔,连基本的安危都会忘得一干二净!这不是他的第一次冲动,“河阴之难“后,他为了在元子攸面前表现自己忠心无二,竟然在那样的血腥屠杀后,依然在宫中喝得酩酊大醉,最后夜宿宫中,差点被元子攸手刃。而此时他的篡逆之心,早已路人皆知,可他为了迷惑元子攸,竟然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带着这几十号人在仇家跟前晃荡。
无数血的教训告诉我们:一个人,如果连自己说的谎言都分辨不清的话,是肯定要栽大跟头的。
尔朱荣之所以如此妄为,更重要的原因是来自于他那无比的自信。在他眼里,这些拓跋族的子孙,早已由恶狠狠的狼腐化成温顺的小羊了,除了任由他宰割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现在天下重兵、要害之地皆在己手,元子攸哪敢轻举妄动?退一万步讲,即便元子攸吃了豹子胆,敢贸然行动,但只能是个鱼死网破的结局。这样两败俱伤的苦果,元子攸这只胆小如鼠的小狗敢品尝吗?尔朱荣觉得自己太了解元子攸了,认定他不敢反扑。权臣的确需要这种自信,但一旦这自信膨胀到连基本的安危都不顾及了,那便意味着生命已经到头了。
面对尔朱荣装出来的赤诚模样,元子攸又再次懈怠了,迟迟不敢动手。这倒不是他被尔朱荣的表演迷惑住了,而是他的恐惧又再次战胜了他的冲动。果如尔朱荣所料,元子攸的确有此担忧:即便自己能成功地杀了尔朱荣,依然胜算不大,这普天之下皆在尔朱荣掌控之中,自己已无力回天。而现在的尔朱荣是多么地含情脉脉,赤诚相待,留着这层窗户纸,两人相安无事也好啊!元子攸又再次陷入了哈姆雷特式的迷惘中,刺杀之谋又峰回路转,陷入僵局。
然而元子攸周围的人却极其清醒,知道毫无弥合的希望,都力劝元子攸尽早动手。接下来发生的几件事又再次击碎了元子攸的幻想,终于痛下决心,与尔朱荣一刀两断。
除了尔朱荣,他的手下更急切地希望改朝换代,因为他们能早日随着尔朱荣的登位一同享受到鸡犬升天的福份。可尔朱荣却迟迟不肯动手,这便意味着他们的灿烂前景在被无限期地拖延,所以他们都想方设法劝着尔朱荣早点篡位。比如尔朱世隆早已怨声载道,他老盼着封王,可在元子攸手中,这异姓封王的难度简直如同登天,而一旦尔朱荣登基,那他的王位还不是唾手可得?所以他也老劝着尔朱荣要早点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