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王罴还做过更猛的事,不过这是后话了——在西魏和东魏对峙的时候,东魏的敌军半夜摸进城来。王罴当时还在睡梦之中,一听到外面人声喧哗,便知敌军来袭。这次他更为威猛了,裸着身子,光着脚板,披头散发地拿着一根白梃,大呼而出。结果他这副几乎赤条条的猛样把来袭的敌人都吓得不轻,他趁机跑到东门,手下的军士也慢慢聚拢来,最后竟然把那些偷袭的敌人打得落荒而逃。
然而在犹如神助的陈庆之面前,勇猛无比的王罴此时却表现得如同懦夫,他在听闻元天穆的精锐骑兵被陈庆之击溃后,已毫无勇气为朝廷守住这最后的一个堡垒了。尔朱世隆更是胆小之人,毫无胆识,一看救援无望,老早也想溜了。虎牢如此雄关,两人最后竟然不战而逃,将其拱手让于梁军,可见当时魏军的士气有多低落。
最后的堡垒不攻而破,白袍战士日思夜想的洛阳城此时已是囊中之物。绿洲是支撑旅行者在沙漠中活下去的信念,可一旦其真正来临,便往往又变成了旅行者的富贵温柔乡,缠住了他继续前行的脚步。洛阳便是白袍战士这三千里沙漠之行的绿洲,它会用它的富贵温柔消融这白袍甲士的雄心壮志吗?
元子攸在荥阳投注了所有的筹码,但这次彻底赔光了。既然输了,洛阳便要拱手相让给元颢。但离开洛阳后该去哪儿呢?年轻的元子攸又六神无主了。有个朝官提出了个很傻的建议:“皇上,去长安吧。”这家伙不知道关中一带早被兵灾闹得残破不堪了。结果被一旁的高道穆打断:“关中残破,怎么还能去?我看元颢带的兵众并不多,之所以能乘虚深入,主要是那些给朝廷带兵的将军都是饭桶。只要皇上能亲自率领宿卫,然后悬赏征募勇士,坚守洛阳,我们做臣子的也拼出老命,这样必定能战胜元颢。”
高道穆是当时北魏那种贪浊风气里少见的正人君子。他是御史出身,这位纪委干部作风极为正派。当年尔朱荣还羽翼未丰,被派去征讨柔然,高道穆是尔朱荣的监军,纪律工作管得很严,连尔朱荣都惧他三分。其实现在连傻子都看出洛阳城已无兵可守,悬赏义勇抵抗元颢无疑是痴人说梦:前面这十几万正规军都打了水漂,现在整一群新兵蛋子守城不是自取其辱吗?但身为皇帝心腹,高道穆也得先唱唱高调,说一番慷慨豪言。而此时的元子攸早已胆寒,此番豪言怎么能说到他心里去呢?
一看皇上不愿听虚的,高道穆马上话锋一转:“如果皇上觉得战胜的把握不大,那么不如先渡河跑到北边去,然后召集大将军元天穆、大丞相尔朱荣引兵来会,再去进讨元颢,必定能成功。”好汉不吃眼前亏,逃跑才是硬道理,这话才说到元子攸的心里头去了。
元子攸虽作为一国之主,在逃跑时却很没有君主的风度,主意一定,竟然偷偷地带了几个随从就跑掉了。作为老大,他也不和手下兄弟打个招呼,竟然独自溜走,极其不讲义气;作为丈夫,他连后宫的那些小老婆也不告诉一声,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其实这不符合元子攸的一贯作风,他也是迫于无奈啊,可见当时的情况是何等紧急。
元子攸逃跑的速度还是和神行太保有得一拼的,一溜烟渡过了黄河,到了当天夜里,已经跑到河内郡的南边了——快两百多里地了,不容易啊。到了那里后,他才发觉自己做得太不地道了,没有告诉手下人自己去了哪里。于是这位倒霉的皇帝下令高道穆写诏书告知手下自己的方位,让他们过来护驾。由于这临时行宫的条件过于艰苦,可怜的高大人也只能就着昏暗的烛光在夜里拼命书写了几十张诏书发给四方,如此大家才知道皇上所在。
此时的元子攸觉得还不安全,便继续北上去寻找尔朱荣了。这个与他结下不共戴天之仇的敌人现在竟然成了他心里最安全的保证。元子攸啊,谁叫你的名字是弱者啊?不知那时的元子攸有没有在心里这样责问过自己。
待在洛阳城里的文武百官看到皇帝这么不仗义地跑了,索性也懒得去追寻他如箭的脚步。你不仁,我也不义——百官在临淮王元彧、安丰王元延明这些王爷的带领下又开始准备车马迎接元颢登基了。此时离去年元子攸的登基才一年零两个月,风华绝代的洛阳城又无奈地迎来了她的第二位主人。
元彧在“河阴之难”的时候也逃难到南方的梁朝,只是拿绿卡的时间很短,一看到北方局势稍稳,便迫不及待地回到北魏了。此人长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连梁武帝也为他的风神闲俊深深迷恋。他本就对尔朱一党杀害元氏宗室痛恨不已,对被尔朱氏控制的元子攸也不是特别忠心;加上他又曾在梁朝待过,所以对梁兵的厌恶也不是太深。现在他见元子攸跑掉了,便索性迎接元颢为主了。其余的百官也愿意迎接元颢入城,除不得已外,大家都憎恶尔朱荣一党的暴虐,想借着梁兵的力量消灭掉尔朱氏的势力,以此重振元氏江山。
不管是元子攸,还是元颢,只要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坐在那宝座上的是条狗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