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一生都是个局外人。他恐怕自己再也无法得到拍电影的机会。迟至1991年,当时他已经名声显赫,不愁没片拍的时候,他坦承当年在《恐怖角》(Cape Fear,1991)开拍的前夜,曾感到十分“紧张”:“这关系到自信,关系到我对自己拍电影的能力是否越来越满意。”是《穷街陋巷》给这位30岁的导演带来大量的工作机会,将他从电影工业的边缘一举拉至中心地带。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1970年秋天,斯科塞斯来到了好莱坞。走这一步棋,除了地理上产生变化之外,对他还有更重大的影响:斯科塞斯本质上是个纽约人,如今他却被连根拔起——既包括物质的也包括精神的根。但无论如何,这一段好莱坞岁月(此时他尚未拍出《穷街陋巷》),对于斯科塞斯导演艺术的成熟,是至关重要的。
在1960年代晚期,斯科塞斯做了几个与他的主题(小意大利背景和个人生活)无甚关联的项目:《剃须记》(The Big Shave,1967)、《伍德斯托克音乐节》(Woodstock,1970)和《街景》(Street Scenes,1970)。在这三部电影里,斯科塞斯分享并记录了1960年代风起云涌的反文化浪潮。斯科塞斯表示,《剃须记》是为一个长达一周的反战示威而拍的,该示威的主题是“愤怒的艺术家反对战争”。当时,关于“越战”的尖锐争论正在把美国人分成两个阵营,而我们可以把这部影片看做是斯科塞斯的政治表态。全片长6分钟,用恐怖的画面表现了一个年轻人如何对自己的脸进行摧残。该片参加了1968年在比利时举办的雅克·勒杜实验电影节(Jacques Ledoux’s 1968 Festival of Experimental Cinema),并且获得了“金色时光奖”(Le Prix de L’Age d’Or)。拍摄该片所用的10卷爱克发彩色胶片系由比利时电影艺术馆赞助。由斯科塞斯自编自导的《剃须记》是一个关于自我毁灭的血腥寓言。该片篇幅虽然不长,但却有力地表现出对暴力的麻木,而最终这种麻木又反过来毁掉了冷漠的施暴者。致命的一刀发生在白得耀眼的浴室里。那里空间十分狭窄,摄影机几乎无法移动。剃须者和旁观者被双双束缚在陋室里,彼此的角色已经注定。一个必须将流血进行到底,一个必须将旁观进行到底。画外响起邦尼·贝里根邦尼·贝里根(Bunny Berrigan,1908—1942):美国音乐家。于1939年录制的《我无法动手》(I Can’t Get Started),斯科塞斯似乎是在讽刺说:无法动手总比无法住手要好。一旦开始动手(就像“越战”一样),剃须者便向自己的脸砍去,对喷薄而出的鲜血毫无察觉。这种一心一意的、血腥的,甚至是自杀性的行为,完全就是“越战”的翻版。影片结尾字幕:“梅尔维尔的白色”(“Whiteness by Herman Melville”)以及“越南67”,揭示出电影的两个主题,即剃须者对暴力的沉迷和影片对越战的影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