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煎鳎鱼(2)

我们的午餐以六只牡蛎拉开了序幕,贝壳已经撬开,蚝肉摆在单片的壳上。我早已习惯了华盛顿到麻省一带淡而无味的牡蛎,从没觉得这东西有多好吃。可这一盘子牡蛎有着浓厚的海水味道,口感之柔滑是我从不曾体会过的,真让人又惊又喜。配牡蛎吃的是几片pain de seigle,也就是裸麦面包,上头涂着无盐黄油。保罗向我解释道,像红酒一样,法国的黄油也是有“产区”的,不同的产区出产不同风味的黄油。夏朗德黄油(Buerre de Charentes)味道浓郁,一般是做酥皮面团的时候用,或用来做菜;伊西尼黄油(beurre d’Isigny)则是更为精致、清淡的餐桌用黄油。抹在这几片裸麦面包上的正是这种“伊西尼”。

鲁昂的鸭肉料理远近闻名,但是咨询过侍者后,保罗决定点香煎鳎鱼。菜来了:一整条又大又平的多佛(Dover)鳎鱼,煎成完美的金黄色,浸在黄油酱汁里,鱼身上星星点点地撒着欧芹碎。侍者小心地把平盘放在我俩面前,后退一步,然后说了句:“Bon appétit!”(法语,意为“祝您好胃口!”——译者注)

我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着氤氲升腾的香气。然后,我叉了一块鱼肉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慢慢地咽下去。鳎鱼肉鲜甜清淡,带着一丝轻微却一清二楚的海鲜味,而且和黑黄油酱汁的味道出奇地融合。我细细地咀嚼着,慢慢地吞咽着。完美的滋味啊。

在帕萨迪纳,我们一般会在星期五晚上吃烤鲭鱼,七月四号国庆的时候吃鸡蛋酱汁鳕鱼丸和水煮鲑鱼,去山里露营时,偶尔吃吃平锅煎的鳟鱼。可这回在王冠餐厅,我尝到了真正的鱼的滋味,真切地体验到了美食的感觉——这是我之前从未体会过的。

享受美餐的同时,我们开开心心地喝光了一整瓶普伊芙莫干白(Pouilly-Fumé),这款酒产自卢瓦尔河谷(Loire Valley),有种清新明快的味道。又是一次觉醒!

然后上来的是绿蔬沙拉(salade verte),用微酸的油醋汁调味。我还尝到了人生第一口真正的法棍面包——金黄松脆的外皮,松软却很有咬劲的淡黄色内瓤,带着一丝淡淡的麦香和酵母香。太好吃了!

饭后,我们惬意地吃了些法国白芝士当甜点,并以浓醇的滴滤咖啡结束了这顿午餐。侍者把一套装置摆在我们面前:一个杯子,上头架着一个金属的过滤器,里面盛着咖啡粉和滚开的水。在我们两个心急饕客的催促下,热水终于渗流到下头的杯子里。这过程真有意思,而且有滋味独特的黑咖啡喝。

保罗付了账,跟领班聊了几句,十八年来第一次重回巴黎,他是多么心急啊!餐厅领班一边微笑,一边在一张卡片背后草草地写着什么。“喏,”他把卡片递给我。在保罗的翻译下我搞明白了。原来,王冠餐厅的拥有者多杭家族(Dorin)在巴黎也有生意,那家馆子名叫“鳟鱼”(La Truite),领班刚在在卡片背后为我们写了几句推荐词儿。

“鞋鞋您,闲剩,”我突来一阵勇气,操起法语对他说道,可那蹩脚发音连我自己听了都难受。侍者毫不介意地点点头,转身去迎候新来的客人了。

保罗和我飘飘然地走出餐馆,步入灿烂的阳光和清凉的空气中。我们在法国共进的第一餐绝对完美。这是我这一生中享受过的最激动人心的美餐。

回到“蓝光”里,我们继续朝着巴黎开去。这条高速公路是美国陆军工程兵团(U.S. Army Corps of Engineers)修建的,双向双车道,路中央以草坪隔离带分开,还有设计过硬的天桥和地下通道,这副情景让我们想起纽约城外的哈琴森河公园大道(Hutchinson River Parkway)。不过,随着暮色降临,这感觉消失了,远处渐渐出现了一个不可能错认的剪影——埃菲尔铁塔。红色的灯光一闪一闪地勾勒出它的轮廓。

巴黎!

晚上,我们由圣克鲁门(Porte de Saint-Cloud)进入巴黎。在这座城市里开车感觉真奇怪,而且很危险。街灯被调暗了,出于某些原因(战时的习惯吗?),巴黎人开车的时候只打开停车灯。几乎看不见行人或路标,而且交通拥堵,车子走得慢极了。和中国或印度不一样的是(那儿的人们开车也只打停车灯),巴黎人觉得路前方有东西的时候,会不停地闪动大灯。

穿过皇家大桥(Pont Royal),沿着巴克路(Rue du Bac)上行,快到圣日耳曼大道(Boulevard Saint-Germain)的时候,我们停在了蒙塔龙贝路(Rue Montalembert)7号,皇家大桥酒店(H?tel Pont Royal)的门口。我俩都筋疲力尽,可心情激动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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