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故宫……--吴小红(1)

紫金城的角楼和护城河

2008,元旦……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候天是蓝的,水也是绿的,肉是可以吃的,耗子还是怕猫的,法庭是讲理的,结婚是先谈恋爱的,理发店是只管理发的,药是可以治病的,医生是救死扶伤的……

接到上面这条信息的时候,时值2008元旦,但我知道,很多人,想起了--小时候,不约而同。

我生在故宫边上,听说原来的三合院拆的时候,我家可以在北京市内随意挑房子,但母亲却放弃了很多现在让人羡慕的财富,选了这里,一个不大的杂院。据母亲讲,这里距天安门,王府井,东四,北海的距离几近相同,为了保持皇族的气质,为了虚幻的贵族梦,为了说故宫在我身边,我是首都的。

故宫是斑驳的,但我喜欢,破残的河围,灌木般的迎春花和紫丁香,在护城河边围起一道隐蔽的屏障,里面尽是不合时代的恋人们,也是我幼时最想看的地方。

5岁前的记忆,每个周日我似乎都是在故宫渡过的,太和殿前十八个鼎,威严地穿过尺高荒芜的杂草一级高过一级地矗立着。那是历史,也是我的小时候。每座大殿的地面似乎都能照出我的影子,我记得那红漆的柱子我和父亲永远不能合手相抱。我曾想爬上龙椅,但及近座下台阶的地方被拦上了,我只在最下面的台阶上坐着,很小。

上小学时,故宫里唯一荒唐的故事就是刘文彩的家被搬进了现在的钟表馆

从太和门看到的太和殿--组成紫禁城核心的三大殿的第一座宫殿里。泥塑的《收租院》。所有的讲解我都听不见,因为我不知道那些土做的悲惨的人生和这座辉煌的宫殿有什么关系。

每次从午门穿过故宫,我都愉快地知道我的日子就蓝、红、黄。简单而纯粹。我哭闹着被抱起,看见旧铜的鱼缸里斑斓的金鱼。谁会想到当门票从5分钱一张涨到80元的时候,我陪台湾作者在鱼缸前驻足,他们哭了,年轻的男孩,说,怎么糟蹋成这样……

出故宫沿筒子河回家,便经过另一条著名的马路--五四大街。

五四大街,一个至今保留的老字号,是我每天早上坐在父亲的自行车上挂着一串焦圈回家的片断。不管这条马路有多么的著名,不管早点铺对面的红楼有多辉煌的经历,我只记得我的历史就是用纸绳串起的在我眼里金黄色的焦圈。

除了清晨的焦圈,再向东便是昔日噪闹一时的隆福寺。昔日的市井生活变成了老字号墙上的经典画面。

隆福大厦一把大火烧尽了风水,留下的东城工人俱乐部,长虹电影院早已被漫天的碟片淹没了。谁还记得,靠近街东头有一家连丰灌肠铺,两角一盘的灌肠,想吃上要在凛冽的寒风里站半个小时以上。那个卖灌肠的阿姨,现在应该叫

石阶上四个巨大鎏金铜缸中的一个大姐,油麻花污黑的工作服在我眼里变得很羡慕,那是被炸灌肠的大油熏的。每次眼巴巴在那排队的时候,心里总在想,她能饿了就吃灌肠,而我不能。

灌肠铺的对面是间大众浴池,门口便会挤出一小块地方卖冰霜。终于我们总结出那时的享受,中午去吃灌肠,然后含着满嘴大蒜的香辣去对面狂食冰霜,吃到八月正午12点的阳光下发抖,躲过了午睡,我还是个有钱人。

从隆福寺向南,今天已经成为旅游景点的王府井,我已经不去了,因为张秉贵已经不在了;工美大楼没有我永远在梦里见到的东西,王府井书店已不再是我带着攒足了许多日子的钱去圆梦的地方,在那条街上,我听不见北京人的声音。

王府井到隆福寺之前,有两处我小时候的日子里永远抹不去的烙印景区。王府井大教堂,尘封的日子里我躲在里面在唱诗的风琴上练着北风吹,周围是灰尘的世界,教堂没有今天这般低矮,十字架是插入云中的,我是相信上帝是看得见我的。门口的台阶上,我想是西洋的,我用西洋的足尖苦练过吴清华。

隔壁有一家叫萃华楼的老字号,今天早已不知去向。我酷爱吃他们家的包子,白白胖胖,细褶如锦。1972年,学校组织捡麦穗,要自备中饭,一早,父亲从翠华楼买了六两包子给我带上,车到地儿,我已经偷吃了六个。等到中午,公社给抬来西红柿南瓜汤准备开饭的时候,剩下的六个包子早已不知去向,包子太香了,一如我今日狂食巧克力,不能停。那时我就知道,包子一定要吃热的,必须烫得满嘴流油,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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