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开始搞保甲,佃农也被编成排,轮流派去当苦力,他父亲因为得罪了上下不少人,老是轮到他当苦力,后来被日本人抓到绥芬河挖要塞。抗战胜利后才跑回来,父亲瘦完了,身体也垮了,靠他赡养。
“在尚志,日本投降了,老百姓乐坏了,可他妈不受资本主义压迫了,不抓劳工了,那一天疯狂地乐。1945年8月光复,警察署跑了,地主要间接些,因为农民生活和生产还要依靠他们,老百姓还要种他的地,还要靠他吃饭,心理上不敢抢他的。真正的恶霸和日本人的地还是去抢,先抢地面的苞谷,再抢地,个子大的家族围一圈:‘地是我的’。还有的抢房子,就在地主老房子里住下,我那个屯那时没牲口,就去抢牲口。我抢的东西是糕点、白糖,是些好吃的玩意,没有穿的,没有地,那时我十八九岁。抢的东西吃了半年。”
“那时没有官府了,二流子就去抢枪,成了胡子。后来维持会出现了。要收老百姓的枪。不服气的就去山里。后来有了共产党。”
父亲回来时,此时尚志正土改:
“头次分地,很简单,就把日本人逃跑时老百姓哄抢的地,谁占了就暂时归谁,挺满意。”
“第二次分地就不行了,真分。以前地主的地分给你,你竟然不敢要,怕国民党又来了,那怎么整。但共产党硬是要给。”于是陷入拉锯。后来八路军打下四平,老百姓开始觉得,国民党来不了了,就终于敢想要地了,开始一窝蜂斗地主,划阶级。
1947年冬天,两次土改之后,山东年轻的长工郭长兴分的地是最好的,父亲可以靠他了,“一出城墙的南门就是我的地……大伙硬给的,要给我留着,说我土改立功不少,打胡子也有不少功劳,元宝被困时,带领儿童团配合刘文的神炮……我最穷,最积极,不给他好给谁呀。我是大家的宠儿。分了房子,分了马我也没要。”分马这段就是小学课文里所写的。
31岁之前他说他完全是对国家报恩的心理,是毫无杂念又近乎无情的农民培养起来的土改干部,“我的初恋是一个笑话。若是自由恋爱我抛下组织跟她去了大兴安岭了,但我还是觉得这是个玩笑”,“他们仍叫我‘郭孩子’——党的。”——这些话让人听起来觉得冷漠——但31岁之后,他想通了,像个充满人性的资本家了,下海开五金铺,目前郭家三代人在尚志这条大街上开了五家店,年销售几百万。
由郭老引见,我找到元宝村,张书记说:现在你问东北农村理想是什么,理想就是变为城市——我走时和他握手,他给了我一支铅笔,他们村生产了中国一半以上的铅笔和筷子,他的铅笔像城市的钥匙。他会变成一个市长吗?这让我想起哈代的小说,在19世纪后三分之一时,许多流浪者在地平线上的荒原村落变为城市的过程中成了市长,东北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