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记住这些夏秋之交的景象,到冬天它就完全不同了。
克东以南只有玉米地,粮食在各县的粮仓里。粮仓外部让人觉得是板加泥的材料,这也是更早的东北小木屋的外墙材料,粮仓永远显得古老,像蒙古包。玉米地之间是向日葵地,向日葵是捧着自己的花,是天生的稻草人,人们将一口一口地将这些花盘嗑完,麻雀就自由了。有的人家给自己种一两棵,有的人家种了一亩。向日葵交易市场里,在秋天有许多孩子脸。三轮的QQ车和四轮QQ车在一起,抄袭的又被抄袭,这就是中国之路,但汽车工业怎么看都像牧业,每种工业都有一种繁殖的巫术在里头作祟。
树木之间开始有白鹅,这里的人在田野之间的草场里放牧它们,它们结实得像羊,也充当了羊,有母鸡带领一群孩子冲下草坡,她的气势多么像我在依兰遇见的老樊太太骑车的劲头啊。有一些草料是为了更北的地方养驯鹿而准备的,树木之间还有牛的头在休息。同行的高巍对东北奶牛充满感情,他从小没有母乳哺育,靠米汤表面的一层精华喂养,10岁的时候才开始吃到东北的一个牌子的奶粉,东北的奶牛使他饥渴。
克东的北部开始出现大豆,以后它们取代了玉米,这使王导演的说法有了一些破绽。克东以北的胡焕庸线全部都是大豆,农业当然也是可选择的。大豆今年卖1块4一斤,比前几年稳定了,不再像赌博,起码这是我们在逊克听到的好消息。克东以北的田野里出现了沼泽,黑土地的大平原不太明显了,梁晓声的魔鬼沼泽也在那里,是其中的一个。沼泽总有天鹅漂浮,沼泽的水面像铅一样平静,接着,边境的气氛开始显露,边境更浓厚的沼泽也是东北冻土的标志。土破了,道路起伏更多一些,道路升起来,蒲公英也升起来,落下来的时候,克东以南的自然村的社区就变成了北方的屯。
黑龙江中南部的尚志市在亚布力森林的边缘,郊外的元宝村——《暴风骤雨》发生的地方。尚志城中的五金业富豪——郭全海的原型——郭长兴介绍我去元宝村。
郭长兴85岁,仍像个精力旺盛的白发干部,只是与年轻时的犀利相比,多了些慈祥。抗战前母亲死在山东,他和弟弟随父亲扒火车来这里。“山上的树放倒后,地有的是,俄国人买走我们种的粮食,不愁卖。那时粮食仍是一种很好的商品。伪满州国,鲜族人和琉球人最会种水稻,教这里的人种。”
父子先是给书中的地主韩老六当长工。“我们父子是臭煤子,山东棒子,就是好杀人放火,喜欢给山东人出头打官司。我们是外地人,我们站着,他们坐着,同样的理,要是我们赢了,算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