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3)

他又发出一阵动听的笑声:“您不是认为我……我在勾引您吧?”

这回轮到我哈哈大笑了。他的话中没有模糊不清的浮云,不过是无辜地表明事实的真相而已。

“我真是嘴笨,”他又说道,“我想问问您的书都是法文的吗?如果是,能不能借我一本呢。就喝咖啡的工夫。您走时我就还给您。”

我看着他,感到越来越惊讶,但是他的坦诚直率已经让我卸下了防备。

“如果您愿意,我这儿有一本苏菲派教徒的故事书。”

“太棒了!太棒了!”

他二话没说,接过我递给他的书,抿了一口淡咖啡,立刻投入到阅读中。我也很快地沉醉在书中。

罗伯特·舒曼疯狂地爱着克拉拉,为了她,舒曼忍受了五年他的岳父弗雷德里希·维克策划的阴谋诡计、暗中的诽谤重伤。弗雷德里希·维克用五年的时间来阻止罗伯特·舒曼盗走他的宝贝,就像利奥波德·莫扎特对儿子的培养一样,从克拉拉四岁时,他就开始训练她。弗雷德里希把女儿培养成演奏高手,博得了最伟大的音乐家的赞赏,例如李斯特、门德尔松或者肖邦。十四岁时,克拉拉写出了第一首协奏曲。一个贫穷的,有宗教幻想的,坏脾气的音乐家,会看着一个天才背离等待着她的辉煌事业吗?多年的学习加上他的严格约束,克拉拉可以被埋没,丧失她惊人的天赋吗?

弗雷德里希并不怀疑罗伯特。当一位有恩于他,又颇具影响力的重要朋友向他提起这位十八岁的才华横溢的学生,当罗伯特第一次推开维克的家门求教钢琴演奏的技艺时,克拉拉才九岁。克拉拉盯着这个时而忧郁,时而开朗的高大男孩,眼神中充满了一个小妹妹对大哥哥的崇拜之情。弗雷德里希怎么会想到,几年后,在罗伯特离开他们去旅游和学习法律之后,他会恋上如此年轻,有着蓝天般的双眸和一颗因渴望而激荡的心的花季少女呢?当维克明白他的“骄傲”也为情所困时,一切都太晚了。她爱他,同样被他所爱。她的爱,正如那个时期的爱,是对于绝对的追求。她爱的他像同时期的年轻人一样,怀着骑士面对圣杯的虔诚,像是做秘密的礼拜仪式一般,读完了让·保尔的所有作品。罗伯特把作家当作自己的偶像,历经世间的艰险,并从中提炼出一种力量,能够改变整个宇宙的面貌,他设想这种力量就是一场神奇的音乐会。

在他的心中,一位父亲的拒绝不过是一种邀请,鼓励你去克服障碍,解决困难。痛苦的环境,追求的决心,怎么能放弃呢?他已经找到他的诗神——他智慧的兄弟们竭力寻找、拼死寻找的完美女性。他兄弟们的爱人在永恒的“别处”,因此他们无限忧伤。舒曼喜欢写作,一直渴望从事文学事业,他难道能因为想到他的兄弟们的遭遇,就放弃追求克拉拉的心意,知难而退吗?他想到诺瓦利斯,他的未婚妻苏菲·冯·屈恩 ,十五岁就早逝了,瘦小的身躯,金黄色的卷发掩映着苍白的脸,她生命的火焰在爱人的呼吸中熄灭。“我信守的底线和我的未婚妻同名,她叫苏菲(智慧)。”诺瓦利斯这样描写道,他苦苦找寻这份孤独的爱,在深渊、黑夜和无底鸿沟中寻找,因此他在二十九岁时就英年早逝了。海因里希·冯·克莱斯特海因里希·冯·克莱斯特:德国剧作家、小说家。呢?他的爱人因为爱恋他,甘愿为他的死献身——狂热的他死心已决,因为他无法承受世界的不公,他和爱人一起死在湖边,诀别的墨迹还没干:“事实上,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顺我心意。”

要罗伯特·舒曼放弃克拉拉,他怎么会不意志消沉呢?就像弗·荷尔德林突然与未婚妻苏赛特·戈塔德分开一样,在她去世的前几天,在荷尔德林坠入疯狂的黑暗前,她给他写信:“生命是如此的短暂,我感到刺骨的寒冷,既然生命转瞬即逝,还应当这样游戏人生吗?告诉我,我们何时能重那个世纪是专制的,女人只能臣服。优雅智慧的女神,高挑美丽,她们同样反对浪漫主义高唱的丑陋、平庸和虚伪。同样,她们渴望神秘。克拉拉,在爱情的光芒下勇往直前,呼吸着同时代的气息。是谁在指引着她?卡洛琳· 冯· 岗德洛普,躺在莱茵河布满绿茵的岸边,用匕首刺穿了自己的胸膛;白发的奥菲丽宁愿去死也不愿忍受爱情的折磨。女诗人路易斯·亨塞尔,也自杀了。美丽的贝蒂娜·勃伦塔诺——歌德和贝多芬灵感的源泉、作家、卡洛琳钦慕的朋友,她请求卡洛琳:“活着,年轻的岗德洛普,你的青春,是白昼的活力,夜晚让它更强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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