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主义构想

与许多德国青年一样,我的早期青年时代消磨在虚无的幻想空间中。那儿满是牛仔、印第安人,以及无边无际的大草原;那儿隐匿着满地黄金和宝石的神秘峡谷,是性感得要命的地形。如我们今天所知,这是幻想中的美国,是一个滑稽的事外旁观者、一个消费和武器的迷恋狂、一个焦躁的男人幻想中的美国。

卡尔·麦卡尔·麦(1842~1912年),德国著名探险作家。——编者注于1842年出生在萨克斯恩斯特塔尔的一个穷苦家庭中,他梦想着遥远的世界,并以旁观者的身份注视着各个方面都停滞了的当地社会。哪个宇宙可以让这个怪人向我们展示这样的世界呢,在100多本总共3万多页的小说里?那里,邪恶的人们获得荣誉,他们肮脏、粗暴,被追寻利润和黄金的欲望驱使着。为了阻止这些原始资本家,濒临绝境、性格天真的印第安人开始了绝望的抗争。两种最原始的男性的图腾,出现在书中精心描写的最显眼的位置上。而女人只能以受惊的小鹿般的护士形象出现。

在此,拥有财富的意义被潜意识提高了:老沙特汉德,理想化的父亲形象(与许多德国青年一代对父亲的感观几乎相反),当人们面临困难时,总是在关键时刻带着步枪奇迹般地出现。威尼图,浪漫主义的野人、反对文明的越境者和神秘主义者,总是从山中出来,又从那里消失。他们一定会不可避免地以一种英雄般的方式离开,即以牺牲作为故事的结局。我们说:这就是瓦格纳加上一把口琴的结果。

有三个小说的传统要素在此汇合。第一个要素是典型的德国自然浪漫主义。在风景场面中,卡尔·麦一直将风景描述为“未经照顾的”、“未被人类的双手玷污的”,它是和谐的原始状态,人们将会对其施加各种各样的“亵渎”。

第二个要素是有关财富的人为堕落。对财产和商品的谋求被描述为“污秽”,它们抓住“灵魂”并在情感上改变“灵魂”。金钱掠夺了质朴的原始人的威严。直至今天还在欧洲支配感知主流的反美主义和反经济学,进一步阐述了这段历史。

第三个要素处于一种存在的经历文化中,其核心是忍受邪恶的、移情的世界,并由此得到提高的人类。“人类”在哪里可以变得最“深刻”?正确答案是:在衰落中。布鲁诺·甘茨布鲁诺·甘茨,德国著名演员,曾扮演《帝国的毁灭》中的希特勒。——编者注在出演暗堡中的希特勒时,表现了希特勒仁慈的一面。这种经历文化喜欢事情一成不变。从尼伯龙根人到卡尔·麦,再到纳粹帝国,都是这样:印第安人游戏在德国将被十分严肃地处理,极端严肃。

这种传统如今在警示论思想中被中间阶层念念不忘是不难理解的。“理所当然的”东西被用完全宗教的方式美化了,“技术上的异化”被魔鬼化,理智和协商的事情被蔑视。到处都潜伏着毒品、污染,从电磁污染到“营养物质补充”,再到与电子媒体的邪恶斗争。与此相反,神奇的系统(例如顺势疗法、占星术或占卜)被坚定不移地承认为“科学”。因此,德国和奥地利(讲德语的瑞士肯定也包括在内)是唯一允许人们购买“基因工程”食品的国家(在别处,人们知道,无机物质对人类的消化器官是不利的)。

这种文化的沉淀——认识它是十分重要的——最终构成了我们恐慌综合征的基础。而理解历史根源同样是有益的。德国一直是一个森林国家,森林也就预示着营养和保护,同时还有威胁。森林密布的地形加剧了小的、乡村的、省单位的分裂主义。德国在19世纪“错过了”市民革命,因此,诗人隐喻般地归隐了“森林”。文化敌对滋生于改革失败的腐土上,而且因为唯心主义,能源都集中于精神的内部空间里。

其他恐惧文化的构成基础也可以这样解释。例如在美国,自然浪漫主义的形象是完全不同的:一方面作为征服意愿和英雄战争,另一方面作为对混乱大场面的敬意。(亚历克斯·德·托克维尔亚历克斯·德·托克维尔(1805~1859年),法国政治思想家和历史学家。——编者注在其作品中描述了美国人对混乱的矛盾态度,甚至在梭罗的《瓦尔登湖》中,自然也绝对不会被描述为田园生活,而是陌生的人们必须为自己争得自治权的地带。)因此,美国的警示倾向于保守偏执。在日本,自然是人造的、模式化的。提到自然,人们会想到禅园、花道和盆景。在英国,自然概念已经在早期的工业化中转变为一种风景理想。(英国人觉得德国的森林阴森而且充满了恐怖,“自然”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区分开来的园林景色。)

相似的,每个社会都会培养出特有的英雄和胜利者神话。对美国人来说,军人的神话一直是他们宝贵的遗产。在日本和中国,迄今为止,经济和科技领域中自我牺牲的英雄形象一直被人们念念不忘。法国人在大革命之后将其唯心主义激情转移到自豪的进步演讲中,因此,如今在法国仍然存在着对技术力量和理性力量的深刻信仰。盎格鲁-撒克逊文化依靠商业和变迁,扩张成为了一个航海国家。因此,其理性主义、程序性和经验主义的因素完全区别于中欧的“森林思想体系”。

唯心主义、自然浪漫主义和经验存在主义混杂,为越来越有害的警示论提供了理想的温床。浪漫主义英雄解决不了问题,却总是从幻想的深渊中得到能量。浪漫地发出滴答声的人,总是会把标杆放在没有人可以保证到达的地方。于是,浪漫主义引发了永久向上盘旋的挫折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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