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懂事(1)

  

还记得一个高年级同学,不知道叫什么,总穿着双褐色皮鞋,即使是旧的,在一九五九年,全校一千多同学中能穿上皮鞋的也寥寥无几。他还敢穿着皮鞋往水里踩,毫不在乎。最叫我敬畏的是他能背出一百多中央委员和候补中央委员的名字。国务院各部部长、副部长的名单,他了如指掌,像是中央组织部长。本校同学中谁父亲是什么职务他也能滔滔不绝地给你讲一大串儿。聊天时,他还能说出一方面军、二方面军、四方面军的主要领导及众多指挥员姓名、籍贯、职务以及打过什么仗、授了什么军衔、夫人叫什么、孩子在哪个学校上学……我却啥都不知道,根本插不上嘴,一下子就感到人家才像干部子弟,自己却无知透顶,一点也不像干部子弟。

为了像一个干部子弟,我也开始背中央委员名单,并注意搜集部长、副部长名单,只要在报纸上看到一个人是什么官儿,就抄在小本子上背,记了满满一本儿。很快,我就背熟了一大串副部长以上的领导名字,上将的名字也能记住二十多个……特自豪。好像知道了吕正操是铁道兵司令、赵尔陆是一机部部长、王平、肖克、郭天民、杨成武、李志民是上将……自己就不是小市民了。可惜五十七位上将的名字总是搜集不全,我一直耿耿于怀,我很希望能把所有上将的名字都叫出来,以为这才更像干部子弟。

妈妈曾很好奇地看我往小本子上抄大官儿的名字,好多人她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尽管我们不怎么公开议论同学的父亲,但内心深处都知道班里同学谁的爸爸官儿大、谁的爸爸官儿小。比较而言,父亲官儿大的同学就更有威信一些。我们班长姬军是外交部副部长、老红军姬鹏飞的儿子。姬军瘦高个儿,爱踢足球,很守纪律,功课好,谦和有礼,从没和同学闹过别扭。他穿得很干净,但也就是蓝布裤子,古铜色的旧条绒夹克,每星期六都乘公共汽车回家。

毛主席秘书、水电部副部长李锐的儿子范苗长得像个大娃娃。他大手、大脚、大脑袋,说话口齿不清,总爱摇头晃脑,曾动手术将六个手指、脚趾割去一个。他虽然功课不大好,却憨头憨脑的,非常可爱。同学们隐隐约约知道他父亲跟彭德怀一起犯了错误,被降了级,对他充满了同情。

建材部部长赖际发的小孩儿赖小危和我打过架,以后就关系疏远了。主要是他很壮,我也不弱,谁也不服谁。直到毕业前夕,我们也不大来往。但事实上,他很朴素,穿的衣服比平民小孩儿还旧,从不搞什么特殊,周末也从没见家里用小车来接过他。

何孟雄烈士的侄女何小珍也跟我同班。何小珍的父亲何健础是大革命时期就参加革命的老同志,与毛主席认识。何孟雄系中共创始人之一,一九二一年的最早党员,北方工人运动的领导人,是何小珍父亲的堂弟。何孟雄曾三次上书中共中央批判左倾冒险主义,后遭到错误处分,一九三一年被捕不久牺牲于上海龙华。何小珍大眼睛大鼻子,乐观爽朗,咋咋呼呼,从没向我们提过她叔叔。直到陶承的《我的一家》出版后轰动一时,才有人透露她叔叔是陶承的儿子欧阳立安的入党介绍人。何小珍常常嘲笑我的一些行为举动,但没有恶意。

凌土儿的父亲是凌云,公安部副部长,为人善良随和,很少跟同学争吵,也爱踢足球,是姬军的好朋友,我们班的中队旗手,两道杠。

方辛辛的父亲方复生当时任天津市政府外事处处长,是一位资格很老的干部。一九二五年加入共青团,经萧楚女介绍,考入广州黄埔军校四期。一九二六年转为中共党员。毕业后在叶挺部任连长、参谋等职,参加过“八一”南昌起义。后又赴苏联莫斯科步兵学校学习军事。难怪方辛辛长得有点像俄罗斯人,眼睛发蓝,翘翘鼻子,我能感觉出她对我很友好,但我待她很冷淡。当时,我哪里知道她父亲的资格这么老,还以为她父亲的官儿不大呢。

还有,周正华的父亲韦明是周总理的秘书,跟我同住在复兴门外的国务院宿舍。我父母与她父亲的关系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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